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52/57页)

不过,电话还是特别多。先是一个叫洛伦娜的女人,前本能现实主义者,打电话邀请玛丽亚和安格丽卡参加新年前夜派对。后来帕斯阵营的一个诗人又打来电话。接着一个名叫鲁道夫的舞蹈演员打电话要跟玛丽亚说话。但玛丽亚不肯接,还要求我告诉这人她不在家,我机械地照办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装作自己完全不嫉妒(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因为嫉妒对人没有丝毫好处)。再后来基姆工作室的主任打来电话。奇怪的是,他跟基姆说完后又要跟安格丽卡讲话。基姆让我叫安格丽卡来接电话,眼中噙着泪水。安格丽卡讲话或者听话时,基姆告诉我写诗是任何一个人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世界上能做到的最美好的事情。这完全是他的说法。我不想逆着他,表示了赞同。(我想我是这样说的:“太对了,基姆。”这种回答很傻,你怎么看都行。)后来我在姑娘们的小房子里玩了会儿,跟玛丽亚和鲁佩说了会儿话,或者更确切地说听她们说了会儿话,一边想着那皮条客什么时候以及如何结束包围。

昨晚跟鲁佩做爱,整个事件还笼罩在谜团中,但我得老实承认,那已经成为永恒记忆了,因为太让我开心了。下午一点钟的午餐随便对付了下:先是胡吉托、玛丽亚、鲁佩和我一起吃饭,然后一点半的时候芬特夫人、基姆、劳拉·达米安的父亲、那个农民诗人和安格丽卡过来用餐。我洗碗碟的时候听到那个农民诗人威胁要出去跟阿尔韦托干一仗,最后被芬特夫人劝住了,她说:胡里奥,别干傻事。后来我们又齐聚起居室吃小点心。

下午我冲了个澡。

我身上伤痕累累,但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不是罗萨里奥就是鲁佩。无论如何不会是玛丽亚,离奇的是这疼痛就像我第一次遇到她时那样,但还不至于疼得无法忍受。在我的胸脯上,就在左乳下面,有一块李子大小的伤痕。肩骨上有几道细细的彗星尾巴般的搔痕。我在肩膀上也发现了一些印迹。

我洗完澡出来时大家都在厨房里喝咖啡,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玛丽亚让鲁佩讲那杂种阿尔韦托的故事。不时有人打断鲁佩的讲述喊着天哪或者畜生,一个女性的声音(芬特夫人或者安格丽卡)甚至问说这是真的吗,这时基姆正对劳拉·达米安的父亲说:你看到我们必须对付的那种人了吧。

四点钟时,那个农民诗人走了,很快芬特夫人的妹妹又来了。晚饭的准备工作进入高速运作阶段。

五点到六点之间,有一堆电话打来,说他们不能来赴晚宴了,六点半时芬特夫人说她实在受够了,然后开始哭起来,回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七点钟,玛丽亚和鲁佩帮着芬特夫人的妹妹摆好桌子并进行晚饭的最后准备工作。但是有几样调料缺了,芬特夫人的妹妹决定亲自去买。她要出去时被基姆叫进书房逗留了片刻。她出来时手里拿了个信封,我猜里面放着钱。我听到芬特先生在书房里告诉她把信封放在包里,否则会有被雪佛兰车里的人偷走的危险,起初芬特夫人的妹妹似乎不把这个建议放在心上,可是当她打开正门要走时,她又听从了忠告。为了强化安全措施,我和胡吉托送她到大门口。雪佛兰车还停在那里,可是,当芬特夫人的妹妹经过那辆车向库尔纳瓦卡大街走去时,里面的人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九点钟时,我们坐下来共进晚餐。大多数客人都借故没有来,来的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我想可能是基姆的一个堂姐吧,还有一个瘦高男人,介绍说是个建筑师,或者如本人迫不及待指出的是原建筑师,还有两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画家。芬特夫人在妹妹陪同下穿着正装从房间出来,妹妹回家后又利用最后的工夫帮姐姐打扮了一番,好像负责晚饭还不够似的。随着新年逐渐来临,鲁佩变得越来越焦虑,说她没有资格跟我们共进晚餐,想去厨房吃,玛丽亚坚决不同意。最终(经一番说实话我觉得莫名其妙的劝说后)她还是跟大家同坐一桌了。

晚餐的开始有些非同寻常。

基姆站起来说他想祝一杯酒。我猜那应该是感谢和祝福妻子吧,在这种情况下她表现出不可思议的镇定,但这杯酒却是祝福我的!他提到了我的年轻,我的诗歌,回顾了我与他女儿们的友情(他说这话时盯着劳拉·达米安的父亲,后者不停地点头)以及与他的友谊,说到我们的谈话,我们在墨西哥城大街上的不期而遇,演讲即将结束时——其实很短但对我来说好像会永远讲下去——他请我,现在是直接对我演讲了,长大成为一个负责任的成熟公民后,对他的评价不要太苛刻。演讲结束时,我难堪得满脸通红。玛丽亚、安格丽卡和鲁佩都鼓了掌。那两个茫然的画家也跟着鼓起掌。胡吉托趴在桌子底下,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迅速瞥了一眼芬特夫人,她的表情跟我一样难看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