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25/57页)
后来,基姆去上班了,芬特夫人开始安排她的日程(她告诉我她是一家创办不久的墨西哥家庭杂志的撰稿人),我最后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只有婶婶玛蒂塔一个人在家里,她听到我的声音时像个疯婆子般尖叫起来,然后开始大哭。她一个劲地连声感谢圣母,说些关于责任的道理,又零零碎碎地说昨天晚上我“让叔叔伤透了心”,用一种与其说是训斥不如说是共谋的口气警告说叔叔大清早就在认真考虑要惩罚我了,说完这些后,我好不容易才插进一句话,向她保证我一切都很好,我晚上跟几个朋友一块儿玩得“太晚了”就不想回家,因为打算直接回大学。婶婶答应说会在上班时给叔叔打电话,她让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如果决定在外面过夜的话,就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有一瞬间我考虑是否自己给叔叔打个电话会更好,最后想想还是没有这个必要。
我跌坐到一把带扶手的椅子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好。早晨余下的时光和整个白天都可以由我来随心所欲地处置,也就是说,我很清楚时间在我的掌握中,在那个意义上,我深感时光好像跟别的早晨以及别的白天(那时我就像一个孤魂,在大学里晃悠或者握着自己的处男贞操不放)不同,可是,此刻,面对变化的最初征兆,我却不知所措。我有着太多的可能性可以选择。
酒足饭饱后——芬特太太和芭芭拉·帕特森谈论博物馆和墨西哥家庭时我却像匹狼一般大吃——我略感昏沉,同时再次唤醒了我想跟玛丽亚做爱的欲望(吃早点时我尽量回避正视她,把自己的心思转移到兄弟之爱或者无私的同志情谊这些概念上,我觉得她父亲是很留恋这些概念的,他看到我这么早出现在桌边似乎毫不吃惊),可是玛丽亚已经准备要外出,安格丽卡也打算出去了,胡吉托·芬特已经走了,芭芭拉·帕特森在冲澡,只有巴里奥斯和那个女佣在大房子的宽敞书房里四处转悠,好像一场灾难性沉船事故中的幸存者,我想离他们远点而且急需让内心平复下来,就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后院,到芬特姐妹的小房子里舒服地待着,床铺还没有收拾(这清楚地表明床铺是由那位女佣或仆人或清洁女工——或胡吉托口中的钢铁纳卡——收拾的,这个细节强化了而不是减弱了玛丽亚对我的吸引力,我乐于增添她的轻佻和冷漠感),我回味着走向辉煌之门时依然湿漉漉的景象,我本应该哭泣或者祈祷,可我却躺在其中一张未曾整理的床上(后来我发现那是安格丽卡而非玛丽亚的床)睡着了。
潘乔·罗德里格斯捣醒了我(我想他没准还踢了我呢,但我不敢肯定)。我没有朝他的下巴狠狠地给上一拳来招呼他,完全是因为我的风度使然。寒暄过早上好后我来到后院的喷泉下洗了把脸(证明我还处于昏沉状态),潘乔在我后面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家里没有一个人,”他说,“我只好跳墙进来。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告诉他在这里过夜了(我尽量说得低调,因为我讨厌潘乔鼻孔抖动的样子,然后又加了一句说巴里奥斯和芭芭拉·帕特森也在这里过夜了),后来我们试图从后门、厨房门、前门进入大房子,但所有的门都紧锁着。
“如果邻居看见了,说不定会报警,”我说,“我们怎么解释说这不是抢劫呢?”
“我才不在乎呢。有时我挺喜欢搜索女朋友们的屋子。”潘乔说。
“不过,”我没有理会潘乔的话,“我好像看到隔壁家的窗帘在动。万一警察来了……”
“你跟安格丽卡做爱了吗,恶心鬼?”潘乔忽然问,把目光从芬特家的前窗上掉转过来。
“当然没有了。”我向他保证。
我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不过我们只好又翻过墙,离开康德萨区。
我们走过(默默地穿过西班牙公园,来到帕拉斯街,又穿过圣马丁公园,然后走到特奥蒂瓦坎大街,白天这个时候在那地方活动的主要是家庭主妇、女佣和流浪汉),我想着玛丽亚说的关于爱情的话,她还说爱情让潘乔内心痛苦不堪。我们走到起义者大道时,潘乔的情绪才好了一些,开始谈起文学,向我推荐了几位作家,设法淡忘安格丽卡。后来我们又走到曼萨尼约街,再掉头来到阿瓜斯卡连特斯街,又向南拐进曼特宁街,最后来到泰派吉大街。我们在一幢五层高的大楼前站住,潘乔邀请我上他们家吃午饭。
我们乘电梯上到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