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7/28页)

“皮埃罗,”她大喊道,“是我!我是碧翠丝姑妈!”

山顶上的房子

第二天早上醒来,皮埃罗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屋子的天花板由一系列长木梁组成,下端有深色圆柱垂直支撑着。头顶一块木板的角落处挂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大网的建筑师正挂在一根旋转的细丝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继续躺着,试着想起更多细节,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只记得下了火车,和一个自称是碧翠丝姑妈的女人走出了站台,然后爬上一辆汽车的后座。开车的是个男人,穿着灰黑色制服,戴着司机帽。脑海里再之后的画面开始模糊不清。他隐约记得自己提及一个希特勒青年团的男孩抢走了他的三明治。司机对这些男孩的所作所为说了些什么,但碧翠丝姑妈马上打断了他。后来,他想必是睡着了——而且还梦见自己在云朵间飞啊飞,越飞越高,越飞越冷。后来,一双结实的臂膀将他抱下了车,抱进卧室里。一个女人替他盖好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就关灯离开了。

他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非常小——甚至比他在巴黎的房间还小。房间的陈设也很简陋,除了他躺着的那张床,一个橱柜,上面放着一只碗和一个水壶,还有角落里的一个衣柜,别无他物。他掀起被子,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长睡衣。一定有谁帮他换了衣服。想到这里,他的脸红了起来。不管是谁,这个人一定已经把自己看了个遍。

皮埃罗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他走到衣柜前,却没找到自己的衣服。他打开橱柜,里面同样空空如也。但水壶却盛满了水。他喝了几口,又用水漱了漱口。然后,他又把水倒进碗里洗了把脸。他走向唯一的那扇窗户,拉开窗帘,玻璃上结的那层霜却阻碍了他的视线。他隐约看到远处白茫茫、绿茫茫一片,田野似乎在努力挣脱白雪。他突然有些焦虑。

我在哪儿?他不停地想。

他转过身,突然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肖像画,是一个留着细胡子、神情极其严肃的男人。男人穿着黄色的夹克,胸前的口袋上别着十字勋章。他目视远方,一只手搭在椅子上,另一只手紧紧叉腰。他的身后挂着一幅画。画里有一片树林,天空中乌云密布,似乎正酝酿着暴风雨。

皮埃罗发现自己盯着这幅画看了很长时间——这个男人的表情似乎有催眠的作用——当他听见门外走廊传来的脚步声时,他才回过神儿来。他迅速跳回床上,将被子拉到下巴上。门柄转动,一个约18岁的红发女孩开了门,朝屋里看了看。她身材肥胖、脸色比发色更红。

“你醒了。”她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

皮埃罗默默地点点头。

“你跟我来。”她说。

“去哪儿?”

“跟我走就是了。快来。我很忙,没时间回答这么多蠢问题。”

皮埃罗爬下床,埋头跟着她。“我的衣服呢?”他问。

“都扔进焚化炉了。”她说,“现在都已经烧成灰了吧。”

皮埃罗惊慌地喘着气。他穿来的那些衣服是妈妈在他7岁生日时给他买的。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去买东西。

“那我的行李箱呢?”他问。

她耸了耸肩,没有一丝愧疚。“什么都没了。”她说,“我们不想让那些又臭又脏的东西出现在这间房子里。”

“但是它们——”皮埃罗想开口。

“你别再说废话了。”女孩转身,伸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它们太脏了,很可能布满了污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都烧了。而你最好就乖乖地待在贝格霍夫……”

“待在哪儿?”皮埃罗问。

“贝格霍夫。”她又说了一遍,“就是这间房子的名字。还有,我们这里不容许你哭闹、发脾气。现在你老老实实跟着我,别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发出的任何声音。”

他沿着走廊走着,左顾右看,试着记下每一处细节。这间房子几乎都是木质结构,给人一种舒适和优雅的感觉。墙上挂着一些照片,它们似乎与这份舒适有些格格不入:有一张照片上是一群群穿着制服的军官正立正站着——有的人直接俯视镜头,似乎恐吓着要把镜头砸烂。他站在其中一张照片前看得入迷。照片上的那群男人表情凶狠、恶毒,同时又英姿飒爽、振奋人心。皮埃罗开始幻想自己长大后是否也会像他们一样令人畏惧。如果真的是这样,在火车站也许就不会有人敢撞倒他,更不会有人敢在车厢里偷他的三明治吧。

“这些照片是她拍的。”女孩发现皮埃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看,她停下来说。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