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6/28页)

施勒海姆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这块三明治。

“非常好。”科特勒笑着说,“真遗憾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三明治了。”他对着皮埃罗耸耸肩说,“如果还有,我一定会给你的。你看起来饿极了!”

皮埃罗盯着他。在他看来,面前这些男孩是群不折不扣的盗贼。他们比他年长,却偷吃他的食物。但他敢怒不敢言。不仅仅是因为科特勒比他年长,这个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让皮埃罗意识到,此时与他们纠缠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他委屈得差点儿掉眼泪,但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哭。于是他埋头看着地板,眨了眨眼,将眼泪收回。皮埃罗看见科特勒的靴子一点点向前挪动。他一抬头,科特勒就将揉成一团的空袋子扔到他的脸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和身边的男孩聊起天儿来。

从那时起,直到抵达慕尼黑,皮埃罗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几个小时后,列车驶进站台。几个希特勒青年团的成员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但皮埃罗却退缩不前。他想等他们先离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下了火车。最后,车厢里只剩下皮埃罗和罗特富勒两个人。这个年长的男孩低下头看了皮埃罗一眼,又弯下腰来仔细看了看别在他领口的地名。“你得在这儿下车了。”他说,“这是你的目的地。”好像他从来没有欺负过皮埃罗,还善意地提醒他一样。他撕下皮埃罗领口的那张纸片,然后俯身念道:

萨尔茨堡。

“啊哈!”他说,“看来你不是到德国,而是去奥地利。”

快到终点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萦绕在他的脑海。他可不想再和他们坐同一趟车。他不想和这个男孩说话,但却不得不问:“你也要去那里,是吗?”

“什么?去奥地利?”科特勒边问,边提起座位上的背包走出车厢门。他摇摇头,笑了起来。“不。”他说。他朝前走着,想了想又回过头来。“至少,现在不去。”他向皮埃罗使了个眼色,“但快了。我很快就会到那儿去。今天,奥地利人民还有一个他们可以称之为家园的地方。但总有一天……‘嘭’!”他指尖并拢,又忽然张开,模仿起爆炸的声音。然后,他又大笑着走下火车,消失在远处的月台上。

最后这趟旅程不到两个小时。皮埃罗又累又饿。他疲惫不堪,但害怕错过站,又不敢睡着。他回想起巴黎课堂上挂着的欧洲地图,如果真坐过站了,他会去哪儿。俄罗斯?或是更远的地方吧。

他独自一人待在车厢里,突然想起西蒙妮送给他的礼物。他从行李箱里把它找了出来。拆开棕色的包装纸,发现原来是一本书。他用手指指着封皮上的那行字。

《埃米尔和侦探们》。上面写着:埃里希·卡斯特纳著。

书的封面是一个男人,他走在昏黄街道上,另外有三个孩子,他们躲在柱子后盯着他。右下角还写着特里尔三个字。他读起开篇语:

“埃米尔,”蒂施拜因夫人说,“现在请你帮我提着那壶热水,好吗?”夫人提起一壶热水,又拿起盛着甘菊洗发液的小蓝碗,急忙从厨房走到前屋。埃米尔按照她的吩咐,提起了一壶热水跟在她后面。

没过多久,皮埃罗惊讶地发现书里这个叫作埃米尔的男孩和自己居然有些相似——或者说,至少他和曾经的自己有些相似。埃米尔的父亲去世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尽管他们住在柏林而非巴黎。小说一开始,在火车上,就像罗特富勒·科特勒偷了他的三明治一样,埃米尔也被身旁坐着的男人偷了钱。皮埃罗突然很庆幸自己身无分文。他的行李箱里装满了衣服、牙刷、与父母的合影,还有离开孤儿院前收到的安歇尔的新故事。这篇新故事,他读过两遍。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男孩,他被自己的朋友谩骂。皮埃罗觉得整个故事令人有些苦恼。他更喜欢安歇尔之前写的那些关于魔术师和动物的故事。他把行李箱挪近了些,以防有人突然闯进,他会发生像埃米尔那样的意外。火车摇摇摆摆,让人昏昏欲睡。终于,皮埃罗禁不住合上双眼,打了个盹儿,书从手中滑落下来。

感觉只是过了几分钟,一阵敲玻璃的声响把皮埃罗惊醒。他跳了起来,惊讶地环顾四周。他不知道自己到哪儿,担心自己是否已经到俄罗斯了。火车驶进站点,周围一片死寂。

敲玻璃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发出的声响更大了。玻璃上凝结的雾水让他无法看清站台。他用手在玻璃上擦出一个漂亮的弧形,透过那个弧形他清楚地看见了那块巨大的站牌——萨尔茨堡。他自顾自地念着。这时,一位披着红色长发的美丽女子正站在窗外看着他。她在说着些什么,但他无法听清。她又说了一遍——依旧听不清楚。皮埃罗站起身来,打开顶部的一扇小窗。这时,她的声音终于传进皮埃罗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