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9/28页)

“转过去。”皮埃罗说。

“噢,我的天。”赫塔叹了口气,闭上眼,转过头去。皮埃罗爬出浴盆,用毛巾紧紧地裹住自己。这是皮埃罗用过的最软、最高档的毛巾了。他瘦小的身躯紧紧地裹在毛巾里。太舒服了!他愿意永远裹在毛巾里。

“好了。”赫塔说,“我已经把干净的衣服放在你的床上。这些衣服对你来说有点儿大了。碧翠丝会带你下山去买些新衣服。我是这么听说的。”

又是下山。

“为什么我会在一座山上?”皮埃罗问,“这是什么地方?”

“别再问了。”赫塔转过脸说,“你闲着没事干,我可忙得很。赶紧把衣服穿好。如果你饿了,就下楼。那里有些吃的。”

皮埃罗裹着毛巾,一路小跑上楼回到房里。木地板上留下他的小脚印。他看见自己的床上整齐地放着一套衣服。把衣服穿上后,他挽起衬衣的袖子,卷起裤脚,尽可能地系紧背带。床上还放着一件笨重的套头外衣。他套在身上,衣摆没过了膝盖。这件外衣太大了,尽管天气十分寒冷,他还是不打算穿了。

他走下楼,四处张望。他不确定自己该往哪儿走,但楼下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他小心地问。他不敢吸引太多注意力,但却希望能有人能听见。“有人在吗?”他一边重复着,一边走向前门。他听见门外的声音——是两个男人的笑声。他转动把手,把门打开。一束夹带寒意的阳光照进屋里。他踏出房门,两个男人立刻将手中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后,又站直身子,直视远方。这两座活体雕塑穿着灰色制服,戴着灰色大檐帽,腰间系着沉重的黑色皮带,脚踩一双及膝的黑色长筒靴。

他们都掮着一支步枪。

“早上好。”皮埃罗小心翼翼地说。

两个士兵都没有说话,于是他又向前迈了一些。然后转过身来,仔细地、逐个地打量他们。但他们仍然一言不发。皮埃罗觉得他们的样子十分滑稽。他试着憋住笑。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把手指放在嘴角,尽可能地将嘴巴拉宽。但他们没有任何反应。皮埃罗单脚跳了起来,一边用手来回拍打自己的嘴巴,一边喊着口号。他们仍旧不为所动。

“我是皮埃罗!”他大喊,“我是山大王!”

这时,一个士兵微微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撇了撇嘴,肩膀轻轻抬起,肩上的步枪也随之抬起。这让皮埃罗觉得,或许他不该和他们说话的。

皮埃罗想回屋里吃点儿东西,就像赫塔建议的那样。他有些饿了,毕竟从离开奥尔良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他什么也没吃过。但现在的他,又太过好奇自己在哪儿了,禁不住探索起新环境来。他穿过铺着一层白霜的草地。每踩下一步,都留下漂亮的脚印。放眼望去,远方的景色令他诧异。原来,他不是在一座孤峰的山顶上,而是置身于连绵起伏的山脉中。这里的每一座山峰都高耸入云。积雪的山顶混在白茫茫的天空里,云朵环绕在群峰周围,模糊了山际。皮埃罗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他走到房子的另一侧,欣赏起那里的风景。

太美了!他站在此处,将一个宏伟、静谧的世界尽收眼底。

他听见远处有声音传来,在周围萦绕着。一条山路始于门前,蜿蜒经过阿尔卑斯山腹地,左曲右拐、变幻莫测,最后消失在目不可及的山下。他想,自己究竟站在多高的地方啊!他深吸了一口气,肺里灌满了清新空气,变得心旷神怡。皮埃罗回头看了看那条山路,一辆汽车正朝他驶来。他在想是否应该在车子抵达前赶紧回到屋子。皮埃罗多希望安歇尔也能在这儿,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皮埃罗还在孤儿院时,他们俩还定期通信。但突如其来的变动让他来不及通知他的朋友。他想赶紧给安歇尔写信,但他却不知道他的地址。

皮埃罗·费舍尔

萨尔茨堡附近的某座山顶

这个地址太模糊。

车子又向前开了一些,然后停在了距山顶二十英尺远的停车检查站。皮埃罗看见一个士兵从小木屋中走了出来,然后抬起栅栏,挥手示意车子继续向前。这是那晚在火车站接他的汽车。这是一辆具有可伸缩车顶的黑色大众,一对黑、白、红三色旗立在车头,随风飘动。车子停下后,恩斯特下车绕到车后,打开黑色的车门,碧翠丝走了出来,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她朝门前士兵的方向瞥了一眼,表情随即变得严肃起来。恩斯特回到驾驶座上,又向前开了一会儿,将车停在了不远处。

碧翠丝好像在询问士兵一些事,士兵朝皮埃罗的方向指了指。她转过身,和皮埃罗四目相对,脸上浮现的笑容不禁让皮埃罗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们俩长得真像啊!就连神情也几乎一模一样!他希望自己还能回到巴黎,回到从前那段幸福快乐的日子里:爸爸妈妈还在身边关心他、爱护他;达达尼昂焦躁地刮蹭着门,想要去散步;楼下的安歇尔随时准备教他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