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讲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怎么为一个想法陷入窘境(第8/21页)

“瞧我之后说点什么,”他想,“我得想出来。”可是,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当时正为儿子再次荒唐的语无伦次而担心的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突然疑惑、严肃、固执地抬起自己的目光,表现出对儿子的“心不在焉”的不满。

“请说吧,怎么回事?”

一些毫无意思的词儿在儿子的脑子里剧烈地打转:

“感知……”

“统觉……”

“胡椒——不是胡椒(8),而是一个术语……术语……”

“什么学……逻辑学……”

于是,突然摆脱了困境:

“柯根(9)的逻辑学……”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为找到了合适的话感到高兴,便笑眯眯地脱口而出:

“瞧……我……在柯根的《认识论》(10)里看到……”

又讷讷地说不出来了。

“是这样,那么这是本什么书,柯连卡?”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在称呼儿子时不由自主地用儿子小时候的名字,在同不可救药的骗子谈话时,他称这个不可救药的骗子为“柯连卡、儿子、朋友”以及甚至——“小鸽子”……(11)

“柯根,欧洲康德主义的最大代表。”

“对不起……该是孔德主义吧?”

“康德主义,爸爸……”

“康——德——主——义?”

“正是如此……”

“可康德是被孔德驳倒了吧?你讲的是孔德吧?”

“不是孔德,爸爸,是康德!……”

“可是康德不科学……”

“是孔德不科学……”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朋友,在我们那时候不是这样认为的……”

……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累了,并且不知怎的,感到不幸,他举起冷冰冰的拳头擦了擦眼睛,漫不经心地重复说:

“孔德……”

“孔德……”

“孔德……”

亮光、表面的光泽、闪光以及一种鲜红的星火在眼睛前来回跑(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在自己的眼前总是看到所谓两个不同的空间:我们的空间和夜晚变成金色的线条构成的像旋转着的网似的空间)。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断定自己的大脑又得了严重的脑溢血,它是由最近整整一个星期痔疮的严重发作引起的。他的后脑勺倒在暗黝黝的沙发靠背上,靠在暗黝黝的深处,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疑惑地直盯着:

“孔德……是啊,康德……”

他想了想,把目光注视到儿子身上:

“总之,这是本什么书,柯连卡?”

……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无意中狡黠地谈起柯根来,关于柯根的谈话是与双方都最没有直接关系的,这一谈话使其他的谈话都免了,某种解释推迟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对,此外还有,从童年时代起,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心灵中一直保留着进行有教训意义的谈话的习惯。在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尚在童年时代的时候,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便鼓励自己的儿子进行类似的谈话: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从中学放学回家,儿子常常热烈地向爸爸解释有关古罗马军团的大队、头戴盾形帽的特种兵组成的密集冲锋队及塔形围城建筑的详细情况:还解释高卢战争(12)的详情细节。当时,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很乐于听儿子叙述,纡尊降贵地勉励儿子要重视中学的课程。而后一些时候,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甚至还把自己的手掌搁在柯连卡的肩膀上。

“你呀,柯连卡读读弥勒(13)的《逻辑学》,知道吗,这是本有益的书……两卷……当年我从头至尾读过它……”

而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这之前刚贪婪地读完齐格瓦尔特(14)的逻辑学,何况在餐厅喝茶时手上正好拿着厚厚的一卷。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好像是无意中亲切地问道:

“你在读的是什么,柯连卡?”

“弥勒的逻辑学,爸爸。”

“是——啊,是啊……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