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讲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怎么为一个想法陷入窘境(第10/21页)
“对了……世界上有许多专门领域的知识,每个专业都很深——你是对的。你知道吗,柯连卡,我累了。”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试图向正搓着手的儿子问什么事儿……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但是……没有问,而是低下头——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顿时感到害臊。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机械地向儿子伸过自己肥厚的嘴唇,一只手哆哆嗦嗦……两个指头。
“晚安,爸爸!”
“晚安!”
从旁边的一个地方响起叽叽咕咕的声音,忽然有只耗子尖叫了一声。
……
参政员书房的门很快打开了,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拿着蜡烛走进一间无可比拟的房里,以便埋头……读报。
……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走到窗前。
天空中模糊而迅速地掠过一个发磷光的斑点;涅瓦河远处,闪闪的磷光暗淡了;无声飞驰的两翼因此绿莹莹地在闪烁,把金黄的星火一会儿撒到那儿,一会儿撒在这儿;水中有的地方迸发出绯红的小火光,火光闪亮了一下便消失在磷光般伸展开的烟雾之中。涅瓦河那边,在暗下来的同时,显露出岛上的庞大建筑物,一双双发出暗淡亮光的眼睛——没完没了、无声痛苦地在漫雾中张望:它们——仿佛在哭泣。高处——一片片手掌般的云朵飞奔着在清刷种种模糊不清的轮廓;它们一串接一串地在涅瓦河波涛上空升腾而起;从天空中掉下一个发磷光的斑点,落在波涛上面。只有一处,在混沌未被触动的地方,在白天架着特洛伊茨克桥那边,有一堆庞大的钻石群暗沉沉地笼罩在一串由许多链条状明晃晃的蛇组成的发亮的东西上;这些蛇忽而盘起,忽而伸开,形成星光闪闪的一排,从那里飞奔起来;然后,像一道道星星闪烁的丝线,时隐时显,升高到表面。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张望起那一道道丝线来。
……
滨河的马路空荡荡的。偶尔有个警察的影子经过,它在薄雾中变黑,然后便消散了;那边在雾中变黑后便消散的,消散的还有涅瓦河对岸的建筑物;彼得保罗的圆尖顶变黑后,又消失在雾中了。
雾中早已出现一个女人的黑影,那黑影移动到栏杆处,便直盯着黄色房子的窗户看,没有离开。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令人不愉快地淡淡一笑,他戴好夹鼻眼镜,仔细地瞧那影子;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怀着性欲的残酷冲动,双眼鼓鼓的,一直注视着那影子。油然而起的欢悦之情,使他的外貌发生了变化。
不,不,不是——她,但她也像那个影子一样,在黄色房子的周围转悠着:他于是看到她了。他心灵里一直不安宁。她无疑是爱他的,可是等待着她的,是事关命运的可怕报复。
……
在昏暗的走廊深处,门上的金属插销当的一响,在昏暗的走廊深处亮出一丝烛光,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拿着蜡烛从一个无可比拟的地方回来了。在远远不断跳动的烛光周围,清晰地露出耗子般灰色的睡衣,刮过脸后青灰色的双颊,以及一双完全僵死的特大耳朵的轮廓,它们随着亮圈跑进了完全的黑暗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从完全的黑暗处走到书房门口,以便再次隐没到完全的黑暗之中;走进开着的门里,他活动的地点总是一片黑黝黝的。
……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心想:“是时候了。”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知道今天的集会一直要到深夜,那一位参加群众集会去了(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陪着去的,这证明了这一点: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把大家都领去参加群众集会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想,他在通往阴森森的建筑物路上见到她们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因此,他认为现在:“是时候了”……
群众集会
阴森森建筑物的宽敞前厅里,挤满了不要命的人。
拥挤的人群推搡着安琪儿·彼里,挤得她在一些人的胸前背后来来去去,她拼命要跟上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但是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顾不上,她在那边的一个地方,挤人,被人挤,推来搡去,突然在拥挤的人群里见不到她了——这也就失掉了探听一封信的可能性。一封什么信!她眼窝里被落日余晖映红的眼珠子变得更红了,而——那边,那边,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站在那儿,好像是对在冬宫广场突出处涅瓦河刚刚泛起的鲜红反光映照下的她古怪地转过身子,并向她弯下身子,令人厌恶地微笑着把脸缩到领子里。不!不管怎么他的形象都相当可笑:裹着件下摆在风中任意飘动的大衣,成了个背有点驼的好像没有双手的人。她感到一种痛苦的屈辱,想大哭一场,仿佛被他用银色的小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就是带深色斑纹的哈巴狗呼哧呼哧用牙齿咬着过来的那条银色小鞭。她希望丈夫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来到这个坏蛋跟前,出其不意地给他脸上扎扎实实揍一拳,并为此说出一个军官该说的话。涅瓦河上的云彩仍像是碎珠母片上的小凹坑在她眼睛里闪烁,小凹坑之间均匀地嵌着绿松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