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迷惑(第7/11页)
我相信玛丽安看透了我的这种无知。她想要开发我,当然只能依靠她自己知道的东西,依靠她自己所受的训练,在某种程度上,她成功了。
我遇见她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就像我父亲当年那样,开始觉得我年轻时的美好前景,我胸中的宏图大志,都已经变了味。珀迪塔的不贞——并不是她的行为本身,我就算想象那些情景,也不会觉得痛苦(甚至可能会觉得好玩),而是她的行为带给我的羞辱——正在吞噬着我。我不可能同她当众大吵,也不可能下达禁令,因为我什么也给不了她。我只能忍受。
我说过,我和玛丽安下了床就什么也没有。但我不知道是否果真如此。认识玛丽安之后,我再也不想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去结识别的女人了,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种爱:只想和这个人而不想和其他什么人做爱。大约一年之后,一个寒冷的星期六早上,我在集镇上看见一个俗气的年轻女人从她工作的地方跑去面包店排队买店里拿手的苹果派。她比玛丽安壮实丰满,小肚腩松松垮垮的。她穿着黑色紧身裤和黑色上衣。衣服裤子的松紧带都没弹性了,她一边在寒风中跑着,一边托着自己毫无魅力的乳房,背后露出的肌肤和那次在父亲的小屋前玛丽安从沃尔沃里跳出来时露出的一样多。这个往面包店跑的女人,我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而在圣约翰树林的家里,我不止一次细细欣赏珀迪塔的身材和步态——它们不乏崇拜者——聆听她那有格调的古郡口音,真的很悦耳,我感到疑惑,为什么我会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为什么我宁愿花几千英镑去欣赏、享受另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地方。
我陷入了新的生活模式。工作日在伦敦,周末和玛丽安一起在乡下。最终我不再因她而焦虑不安,尽管她在床上时情绪依旧阴沉冷漠。我对她越熟悉,就越想和她亲热。那时候,我可以说每个周末都不想浪费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我不愿意让时间白白过去。到了星期天早上我几乎要瘫痪了。然后我开始渴望摆脱她,出发回伦敦。奇怪的是,星期天晚上往往是我一个星期里感觉最好的时候,我可以惬意地放松、独处、反省,性爱导致的疲乏和性欲的释放慢慢转变成一种乐观的情绪,使我可以满怀信心地投入新的一周。而到了星期四,我又受尽了折磨,脑海里又满是玛丽安的身影;然后星期五下午我就又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她身边。可以说,正是由于平时的乐观情绪,我才能够工作,努力地工作,实现我那些美好的事业,包括把你从印度监狱里救出来。这些美好的事业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它们给了我一种关于自己的可以坚守的认识。
从某种角度看,这算得上是一种完美的关系,恰到好处的离别使欲望得以持久不衰。这种模式一直持续到彼得开始玩那种房地产把戏。然后,为了给珀迪塔一点儿颜色,也许更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去彼得家过了几个周末。我得说,在那种场合,我和珀迪塔的表现相当得体。玛丽安带给我的乐观情绪使我精神百倍。珀迪塔喜欢拜访那幢豪宅,喜欢让那些肥胖的、被宠坏的条纹裤男人来伺候她。她那悦耳的声音寻到了用武之地,而我也很乐意为她奉上甜言蜜语。我小费给得大方,这让珀迪塔很得意。与玛丽安分开了这么长时间,使我越发渴望尽快回到她身边。于是每个人都很满意。
我们换了几个旅馆,但基本上都在那一带:我总是希望在父亲有生之年,不要离开他的小屋太远。这样更换旅馆,一开始是为了避免玛丽安的朋友或亲戚看见她。后来就主要是为了新鲜感了:不一样的房间,不一样的服务员,不一样的大堂和酒吧,不一样的餐厅。有一阵子我们还考虑过在哪个偏僻小镇置一套公寓或房子,这个想法让我们兴奋了好几个月,但后来当我们谋划细节的时候,想起要增加一堆家务事,我们俩就都觉得压力太大了。
周末做家务,我可绝对不要。也许这让玛丽安显露出她家庭生活的一面,而对此我根本不愿去想。但她的这一面始终潜藏在那里;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家庭问题正压迫着玛丽安;但我一点也不愿意知道。知道多了,我眼里的玛丽安就会变成市建住宅区里的日常主妇,那么她粗犷的举止和奇怪的口音——这和她游泳健将的洁净、健壮的身体是那么不协调——让我感受到的魅力,就会消失殆尽。但是想到自己能拥有房产,她就非常激动;最后,我把她在市建住宅区里的房子买了下来,作为一种补偿。那时候法律有了变化,允许市建住宅区的住户购买房子。我没法给和玛丽安共度的那些周末定价,而市政府给她房子定的价倒是极为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