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1/25页)

保罗·A午饭以后回去搬木头。他们本来要在晚饭时回住处见面。他再没出现过。保罗·D准时离开住处,向小溪跑去,相信并且希望保罗·A已经去了;当然是“学校老师”发现了什么。保罗·D来到小溪里,它正像西克索预言的那样,是干的。他和“三十英里女人”一起,在那里等待西克索和保罗·A。只有西克索来了,他的手腕流着血,舌头像火苗一样舔着嘴唇。

“你见到保罗·A了?”

“没有。”

“黑尔呢?”

“没有。”

“没他们的影?”

“没影。住处除了孩子们没别人。”

“塞丝呢?”

“她的孩子们还睡着呢。她肯定还在那儿。”

“没保罗·A我不能走。”

“我帮不了你。”

“我该回去找他们吗?”

“我帮不了你。”

“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们直接去了玉米地。”

然后,西克索向那女子转过身,他们互相拥抱,窃窃私语。她现在被一种光芒、一种来自她身体里的熠熠生辉的东西点燃了。而刚才她和保罗·D一起跪在小溪的鹅卵石上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个在黑暗中轻轻喘息的躯壳而已。

西克索正要爬出去找他埋下的刀子。他听见了什么。他再听,没有了。甭管刀子了。现在就走。他们三个爬上溪岸,“学校老师”、他的学生们和其他四个白人向他们走来。提着灯。西克索推了推“三十英里女人”,她在河床上跑远了。保罗·D和西克索掉头向树林跑去。两个人都被围住,捆了起来。

这时空气变甜了。被蜜蜂热爱的那些东西熏甜了。像头骡子一样被捆住的保罗·D,感到青草是那么湿润喜人。他正想着这个,想着保罗·A会在哪里,西克索突然回身抓住了最近的那只枪管。他开始唱起歌来。另外两个人押着保罗·D,把他捆到一棵树上。“学校老师”说着:“活的。活的。我要他活着。”西克索将枪乱挥,打断了一个人的肋骨,可是两只手被捆着,无法把枪调头,换个法子使用它。白人们只须等待。也许,等他把歌儿唱完?他们听着,同时五支枪对准了他。他们走出灯光以后,保罗·D就看不见他们了。最后,有一个白人用枪砸了西克索的脑袋,当他恢复知觉时,面前燃起了一堆山桃枝的火焰,而他被拦腰捆在树上。“学校老师”已经改了主意:“这一个永远不会对头。”肯定是那支歌说服了他。

火焰一再熄灭,白人们因没有为这个突发事件作准备而恼羞成怒。他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杀人的。他们弄来的树枝只够煮玉米粥用的。干柴很难找到,而青草又被露水打得滑溜溜的。

在煮玉米粥的火光中西克索挺直身子。他的歌儿唱完了。他大笑起来。一种水波荡漾的声音,好像塞丝的儿子们在干草堆里打滚或者在水里扑腾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他的脚被烧烤着;布裤子冒着烟。他大笑着。一定有什么很可笑的东西。保罗·D正在猜那是什么,西克索止住笑声,高喊道:“万岁!万岁!”

浓烟弥漫、难以驾驭的火。他们开枪让他闭了嘴。只能这样。

带着镣铐,走在蜜蜂热爱的那些香甜的东西之中,保罗·D听见男人们在谈话,头一回知道了自己的价格。他从来都是清楚、或者说相信自己清楚自己的价值的——作为一个人手,一个能给农庄赚钱的劳动力——可现在他得知了他的价格,就是说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标价。他的体重、力量、心脏、大脑、阴茎和未来的货币值。

白人们走到拴马的地方,骑上马,变得平静了一些,互相谈论起他们面临的困难来。问题成堆。谈话又让“学校老师”想起这些特殊的奴隶在加纳手里受到的骄纵。他的做法是违犯法律的:让黑鬼们出租自己的时间来赎买他们自己。他甚至允许他们拿枪!你以为他让这帮黑鬼交配,给他下更多的崽子吗?妈的,屁!他为他们合计着结婚!那可真是无与伦比!“学校老师”叹了口气,又说起:他难道不明白?他已经来整治这个地方了。现在农庄面临着比加纳去世时更大的毁灭,因为损失了两个黑鬼,起码两个,说不准是三个呢,因为他还不敢肯定他们会找到那个叫黑尔的。嫂子太虚了,帮不上忙,事到如今,要不在他手里来个大甩卖才见鬼呢。如果可能,他得把眼下这个卖九百块,然后去保住下崽子的那个和她的崽子们,要是他能找到的话,还有另一个。用“眼下这个”卖的钱他能买两个小的,十二岁或者十五岁的。也许加上下崽子的那个、她的三只小黑鬼,还有,甭管生下的那崽子是公是母,他和他的侄子们就会有七个黑鬼了,“甜蜜之家”给他找的这些麻烦也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