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3/17页)

“是啊,我挺愿意出去的。那孩子真是让人喜欢,又乖又勇敢,克里福德!”康妮说。“它的头发就像蜘蛛网,是发亮的橙色!还长着最奇特好看的淡蓝色小眼珠,像细瓷儿一样呢。当然是个女孩,不然怎么那么勇敢呢,比任何一个小弗兰西斯·德雷克男爵【7】都勇敢。”

“您说得对,夫人,弗灵特家的都那样儿!他们家的人都头发密实,人也胆儿大,”伯顿太太说。

“你想见那孩子吗,克里福德?我请他们来喝茶了,为的是让你看看那孩子。”

“谁呀?”他问道,十分不安地看着康妮。

“弗灵特太太和孩子呀,下周一来。”

“你可以让他们到楼上你的房间里喝茶,”他说。

“怎么,难道你不想见那孩子吗?”她问。

“哦,我会见她的,可我不愿意和他们坐在一起度过整个下午茶的时间。”

“嗨!”康妮迷惑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她并没有真正看他,他不是她想看的人。

“您可以在您楼上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喝茶,如果克里福德男爵不在场的话,弗灵特太太会更随意些,”伯顿太太说。

她相信康妮有了情人,为此她心里狂喜。可那会是谁呢?是谁?或许弗灵特太太能提供线索。

今天晚上康妮不打算洗澡。他的皮肉贴过她,在她身上留下的胶着感,这东西对她来说是宝贵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神圣的。

克里福德感到心里不踏实。他一定要她晚饭以后再离开。而她却十分想独处!她看着他,但显得出奇的顺从。

“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或者我给你朗读点什么?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他局促地问。

“你朗读吧,”康妮说。

“读什么?诗歌还是散文,或者剧本?”

“读拉辛【8】吧。”她说。

过去,庄重地以法国气派读拉辛是他的一绝。可现在他不行了,有点自知之明。他其实更想听收音机。

但康妮在缝东西,在给弗灵特太太的小孩缝一件淡黄色的绸衣,那绸子是从她自己的一件衣服上裁下来的。回家后吃晚饭前她就裁下了这块布料。她就听着克里福德朗读,在一边安静地缝着,很是自我陶醉。在她内心深处,她能感到激情在嗡嗡作响,就像一口高大的钟响过后的回声。

克里福德对她讲了一通拉辛的作品,直到他说完她才弄清他的意思。

“是的,是的!”她抬头看着他说。“确实很了不起。”

她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和她坐在那儿柔和而沉静的神态又让他感到害怕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柔顺沉静。她让他情不自禁地着迷,似乎她身上的香味让他沉迷。于是他滔滔不绝地朗读着,那法语的喉音在康妮听来像是烟囱里的风声,至于拉辛的作品,她一个音节也没听进去。

她正沉溺在微微的狂喜中,就像树林在春天里喃喃低吟着发芽。她能感到和自己的男人、那个无名的男人,在同一个世界里,步态优雅地在阳物的神秘世界里做美丽的漫游。而她自己,她全身心都能感到他和他的孩子,他和他的孩子就在自己身体里。他的孩子在她的血管里,如同曙光一般。

手没有,眼没有,脚也没有,金色

珍宝般的头发,也没有——【9】

她就像一片树林,像盘根错节的橡树林,无数的树芽于无声处哼唱着绽放,与此同时欲望的鸟儿则在她身体那盘根错节的密林里休眠。

可是克里福德的声音还在继续着,那嘈嘈切切的声音听着很是奇特。这东西怎么这么怪!他这人怎么这么怪,低着头看着书,一个充满激情的文明人,肩膀宽阔但却没有腿!一个多么奇怪的人,有着尖刻、冷漠和固执的性格,却毫无热心!毫无热情!他是未来的一种动物,没有灵魂,但有特别警醒的意志,冷漠的意志。想到这儿,她害怕地打个寒战,但她身上柔和温暖的生命之火比克里福德要强烈得多,他身上毫无真实的东西。

朗读结束了。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更吃惊了,因为克里福德正用那苍白、费解的眼神看着她,那很像仇恨的目光。

“太感谢你了!你读拉辛实在读得很美!”她温柔地说道。

“和你倾听的模样一样美,”他恶狠狠地说。

“你做什么呢?”他问。

“做件小孩的衣服,给弗灵特太太的孩子。”

他转过身去。孩子!孩子!她脑子里都是孩子。

“说到底,”他像宣布什么似的说,“从拉辛的作品里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有序有规矩的感情比无序的感情更重要。”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迷离朦胧。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的。”她说。

“现代世界放纵感情,只能让感情变庸俗。我们需要的是对感情加以古典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