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44/57页)

“我知道什么?”

“知道接电话的是别人,不是安格丽卡。”乌里塞斯说。

“不,我不知道。”我说。

“你下意识里知道。”阿图罗说。

“可那是谁呢?”

阿图罗和乌里塞斯笑了。

“答案其实很简单,也很好玩。”

“别折磨我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说。

“想一想,”阿图罗说,“来吧,动动脑子。是安格丽卡吗?显然不是。是玛丽亚吗?可能性更小。还有谁呢?女佣,你打电话的那个时间她不在家里,而且你经常跟她说话,应该听得出她的声音,对吧?”

“对,”我说,“肯定不是女佣。”

“还剩谁呢?”乌里塞斯说。

“玛丽亚的母亲和胡吉托。”

“我认为不会是胡吉托,是他吗?”

“不会,不可能是胡吉托。”我承认。

“你看玛丽亚·克丽斯蒂娜会装成那个样子吗?”

“玛丽亚的母亲叫玛丽亚·克丽斯蒂娜吗?”

“这是她的名字没错。”乌里塞斯说。

“不,不会,可又是谁呢?没有别人了。”

“有人疯狂到模仿安格丽卡的声音,”阿图罗说,然后望着我,“那家只有一个人喜欢制造那种变态的吓人把戏。”

我逐一检视了一番,答案在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

“想想,再想想……”乌里塞斯说。

“基姆。”我说。

“不会有别人了。”阿图罗说。

“那个杂种!”

后来我想起基姆讲的那个聋哑人的故事,想起那些儿童虐待狂,他们本人在童年时就被虐待过。虽然我现在把它写了出来,那个聋哑人和基姆性格之间因果关系的转换似乎还不是那么清楚。后来我冲到街上,消耗了一枚又一枚硬币,徒劳地往玛丽亚家打电话。我跟她妈妈、女佣、胡吉托都说了话,而且很晚后又跟安格丽卡(这回才是真正的安格丽卡)通上话,可是玛丽亚一直不在家,基姆也不再来接电话。

贝拉诺和乌里塞斯陪了我一会儿。我出去打第一拨电话时拿出自己写的诗给他们看。他们说这几首诗写得不赖。本能现实主义清洗活动完全是个玩笑,乌里塞斯说。那些被清洗的人知道是个玩笑吗?当然不知道,如果他们相信了,那可就不好玩了,阿图罗说。这么说谁也没有被开除?没有,乌里塞斯说。

“有个傻蛋想揍我们。”后来他们承认说。

“可你们是两个,他只有一个人。”

“可我们并不来暴力的,加西亚·马德罗,”乌里塞斯说,“至少,我不会,阿图罗也不再用暴力了。”

给芬特家打电话的间隙,我跟哈辛托·雷克纳和拉斐尔·巴里奥斯在基多咖啡店里消磨晚上的时间。我把贝拉诺和乌里塞斯跟我说的又告诉了他们。这两个人一定发现塞萨雷亚·蒂纳赫罗的线索了,他们说。

12月14日

没有任何人给本能现实主义者们提供任何东西。没有奖学金,没有杂志版面,没有人邀请他们参加书友会或读书会。

贝拉诺和利马就像两个孤魂。

如果在俚语中“西蒙”是肯定的意思,“奈尔”是否定的意思,那“西蒙奈尔”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感觉不佳。

12月15日

克里斯平先生不愿聊西班牙内战。我问他为什么给自己的书店取了这么一个军事意味很浓的名字。他坦承说名字不是自己取的。以前的店主是共和国的一个上校,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那场有争议的战役中的辉煌事迹。我从克里斯平先生的话语中听出讽刺的弦外之音。应他之请,我聊了些本能现实主义的情况。他发表了些评论,诸如“现实主义永远不是本能的”,“本能属于梦幻世界”,我听了感到很沮丧,他总结说,我们这些被剥夺了基本权利的青年除了先锋文学别无选择。我问他被剥夺了基本权利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从未被剥夺过基本权利。至少按照墨西哥城的标准没有被剥夺过。不过后来我又想起我跟罗萨里奥共用的那间出租房,我拿不准他说错了没有。文学上的问题,跟生活上的问题一样,克里斯平先生说,在于人民最后都变成了杂种。现在,我觉得克里斯平先生完全是为谈论而谈论。我在椅子里坐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搬运书籍或是成捆落满灰尘的杂志。可是,在某个时刻,他转过身来,询问跟我睡一觉需要多少钱。我注意到你缺钱花,这是我冒昧提出这种事的惟一原因。我简直震惊得要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