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2/17页)

今天这封信写得很匆忙。外面的街道乱哄哄的。妈妈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她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收拾好,放进了行李箱里。这个行李箱在正门旁已经放了好几个星期。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但妈妈说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别担心,皮埃罗,我们会带上达达尼昂的!你最近过得好吗?为什么前两封信你都没有回复?巴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要是你能看到……

皮埃罗没有再继续读下去,而是把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壁炉里。前一夜烧的灰烬被这团纸扬起,扑腾到赫塔脸上。

“皮尔特!”她气得大喊,但他不理不睬。他开始后悔,应该把这封信扔进厨房的壁炉里,那里的火从一大早起就烧得很旺。毕竟,要是元首在藏书室的壁炉里发现了这封信,一定会勃然大怒。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事是比被元首批评更糟糕的了。他曾经很喜欢安歇尔,他们的确也是很要好的朋友。但那都是孩童时候的事了。当时他并不知道和一个犹太人做朋友意味着什么。现在他知道了,他最好从此切断和安歇尔的一切往来。他回到藏书室,从壁炉里捡起那封信,又把手里的那本书递给赫塔。

“你可以把这本书随便送给贝希特斯加登的哪个孩子,顺便替我向他问好。”他没大没小地指挥着她,“或者直接扔掉。怎么方便怎么来。”

“噢,埃里希·卡斯特纳。”赫塔看着满是灰尘的封皮,笑着说,“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读过这本书。写得真好,不是吗?”

“只有小孩才会喜欢。”皮埃罗对她的看法不予理会,只是耸耸肩说,“现在继续干你的活儿吧。”将要离开房间时,他又补充道,“元首回来前,你得给我把这个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

圣诞节将至,有一天晚上,皮埃罗半夜醒来,赤着脚静悄悄地穿过走廊,去了趟洗手间。返回时,半梦半醒的他居然朝着自己原来住的那间小屋子走去。他伸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将要离开时,却意外听见了屋里的谈话声。他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于是便贴着门偷听起来。

“但我担心,”碧翠丝姑妈在屋里说,“担心你、我,还有我们所有人。”

“没什么好怕的。”另一个人说。皮埃罗听出来这是司机恩斯特的声音。“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要知道,站在我们这边的人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但真的要在这里进行吗?在柏林会不会更好?”

“柏林护卫森严,而在这里,他反而会掉以轻心、放松戒备。相信我,亲爱的,不会出任何差错。任务一旦完成,纳粹大势一去,新的时代就会来临。这么做是对的。你也坚信这一点,不是吗?”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碧翠丝激动地说,“每当我看到皮埃罗时,就更坚信我们要做的事。他和刚来时相比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儿。你一定也看在眼里,对吗?”

“当然。他变得越来越像他们了,而且他马上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他甚至已经开始使唤周围的仆人。前几天我批评了他,他却告诉我,我要么直接跟元首抱怨,要么就把嘴给闭上。”

“我不敢想,要是这么发展下去,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碧翠丝说,“我们一定要有所行动。不仅仅是为了他,还为了德国千千万万个像皮埃罗一样的孩子。如果元首再不住手,他会毁了这个国家,甚至毁了整个欧洲!他总说自己是德国人民的启蒙之光——不,就是他,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尽的黑暗!”

房间里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皮埃罗确信自己听见了姑妈和恩斯特亲吻的声音。他差点儿就冲进门,和他们对峙。但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他躺在床上,整夜望着天花板,回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

第二天来到学校,他在想应不应该把昨晚在贝格霍夫发生的事情告诉卡塔琳娜。午餐时间,皮埃罗发现卡塔琳娜正坐在一棵茂密的橡树下读书。他们已经不再是同桌了,卡塔琳娜申请将座位调到全班最安静的女孩——格雷琴·巴福尔的旁边。但她从没和皮埃罗解释过她换座位的原因。

“你没系领巾。”皮埃罗捡起她扔在地上的领巾说道。一年前,卡塔琳娜加入了德意志少女联盟,却整日抱怨着被强制要求穿制服的事。

“要是你觉得这事儿对你这么重要,那你就把领巾拿去戴吧。”卡塔琳娜头也不抬,继续看着书说。

“但我已经戴着一条领巾了。”皮埃罗说,“瞧。”

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接过他手里的领巾。“我想如果我没戴好领巾,你是不是就会去告发我。”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