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26/28页)

他打开衣柜,取出羊毛衫。刚准备走,却突然发现一件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一幅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合影。照片里是他的爸爸和妈妈,他们手里还怀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埃米莉对着镜头笑容灿烂,而威廉却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就是皮埃罗。照片中的他正在襁褓中做着香甜的梦。照片的右下角印着拍摄日期——1929年,还有摄影师的名字和摄影地——马修斯·雷因哈特作品,蒙马特。皮埃罗清楚地记得蒙马特在哪儿。他还记得自己站在圣心教堂的石阶上,听妈妈回忆往事。1919年大战结束不久,妈妈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她满怀期待地去蒙马特,瞻仰阿密特主教为大教堂祝圣 的场景。她还喜欢在跳蚤市场四处逛逛,欣赏艺术家们在街边作画。有时,她、威廉和皮埃罗会逛上一整个下午。饿了,就吃些街边甜点,然后再回家。那时,爸爸还没有变得歇斯底里;那时,妈妈还没有生病。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皮埃罗离开房间,四处寻找碧翠丝,但却一直不见她的踪影。他试着喊了喊碧翠丝的名字,没想到她竟十万火急地从前厅赶来。

“皮尔特!”她厉声说,“以后不许这样!不许在这间屋子里乱跑,或是大吼大叫!男主人最忌讳噪声。”

“可是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埃玛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用抹布擦干湿漉漉的双手,说道,“稍有些不顺心的地方,他就会把气全撒在我们身上,不是吗?要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他准会扯破嗓门儿对我们大吼大叫。”

碧翠丝觉得她是昏了头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扭头瞪了她一眼。“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你性命不保。”她说。

“你的职位可不在我之上,”埃玛指着她说,“所以别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别忘了,厨师是和管家平起平坐的。”

“我并没有居高临下,埃玛。”碧翠丝似乎已经疲于这样的对话,她无奈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祸从口出。你可以在心里这么想,但千万别说出来。难道我是这栋房子里唯一有理智的人吗?”

“我从不说违心话。”埃玛说,“现在如此,将来一样也是如此。”

“好吧,好吧。那就在男主人面前说这些话试试,看看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埃玛“哼”了一声,她极力想隐藏的那丝恐惧最终还是暴露了。她是不会以身试法的。皮埃罗开始害怕起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主人。看起来每个人都惧怕他的威严,但他却那么好心同意收留皮埃罗。他感到疑惑不解。

“那个小男孩呢?”埃玛四处张望说。

“我在这儿。”皮埃罗说。

“原来在这儿啊。你这个小不点儿,怪不得我总是找不到你。是时候该长大了。”

“埃玛,你想干什么?”碧翠丝问。

“别担心,我可不会伤害他。只是他让我想起那些小……”她一手扶额,拼了命想挤出那个词来。“那本书里的小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她问。

“什么小人?”碧翠丝问,“什么书?”

“哎呀!”埃玛着急了,“就是那本书,书里讲一个男人来到了一座全是小人的海岛,结果被那群小人绑了起来,然后……”

“利立浦特人。”皮埃罗打断她说,“就是《格列佛游记》里写的利立浦特人。”

两个女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碧翠丝问。

“我读过。”他耸了耸肩,“我朋友安歇——”他停下来,又纠正说,“巴黎时住在我家楼下的那个男孩,他有一本。在孤儿院的图书室里也有一本。”

“得了,别炫耀了。”埃玛说,“之前我告诉过你,也许会给你找些活儿干,现在我帮你找到了。你不晕血,对吧?”

皮埃罗望了一眼姑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跟着她还是跟着埃玛。碧翠丝接过羊毛衫,并示意他跟着埃玛。厨房从一大清早就烤着各式各样的甜品。一走进厨房,皮埃罗就被一股诱人的浓香包围。这香味混合着水果的清新、白糖的香甜,还有鸡蛋的鲜美。他迫不及待地走近桌前,但所有盛放珍馐美味的盘子,全都被一块块茶巾包裹了起来。

“看也没用,你又不能吃。”埃玛指着他说,“如果我回来发现少了些什么,你逃也逃不掉。皮尔特,我可数得一清二楚。”说着,他们又走出厨房,来到后院。皮埃罗四处张望。“看见那些小东西了吗?”她指着一笼鸡问。

“看见了。”皮埃罗说。

“仔细看看,挑出最肥的两只。”

皮埃罗走了过去,认真地打量着它们。一些鸡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有的胆小鬼害怕得躲到其他同伴身后,还有一些正在地上啄食。加起来,笼子里少说也有十来只。“那一只。”皮埃罗朝着一只鸡点点头说。那只鸡似乎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它百无聊赖地静坐在地,东瞅瞅、西看看的。“还有那一只。”他指着那只横冲直撞的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