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27/28页)

“很好。”埃玛说着,用手肘把皮埃罗推开,走上前掀开鸡笼盖。鸡都吓得“叽叽”直叫,她利索地走向前,一把捉住那两只鸡的腿,把它们拎出鸡笼。她站起身来,一手拎着一只鸡。那两只鸡就这样倒挂在她手上。

“把盖子关上。”她朝鸡笼点点头说。

皮埃罗照她说的做了。

“好的。现在,跟我来。剩下的这些鸡可不愿意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皮埃罗一蹦一跳地跟在埃玛身后。她究竟要做些什么呢?皮埃罗十分好奇,这会是这些天来发生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了。也许他们要去和这两只鸡做游戏,或者让这两只鸡赛跑,看看哪一只跑得更快。

“拿着这个。”埃玛说着,把那只已经认命的鸡交给皮埃罗。他不情愿地接过,拎着它的脚,想让它尽可能地离自己远一点儿。这只鸡还试着扭头看他,他吓得扭来扭去,把头扭向一边,生怕鸡啄伤他。

“你这是要干吗?”他不解地问。他看见埃玛走向一棵及腰的树桩,把鸡侧着,将它的身体紧紧地按在被锯得光亮的截面上。

“看好了。”她说着,伸手拾起一把短柄小斧。皮埃罗还没反应过来,她竟麻利地把鸡的脑袋和脖子分了家。鸡原本挣扎的身体渐渐缓了下来,瘫死在地上。

眼前的一切吓得皮埃罗差点儿晕了过去。他踉跄地走到木桩边,本想倚着木桩缓一缓,结果一伸手,竟摸到那可怜的鸡洒下的一摊血。皮埃罗惊叫地倒在地上,一撒手放走了被他拎着的那一只。目睹了朋友惨死的结局后,这只鸡自然二话不说,拔腿就以最快的速度朝鸡笼跑去。

“赶紧起来,皮尔特。”埃玛走到他身边说,“要是男主人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会宰了你。”

那只暂时幸免于难的鸡站在笼外,它害怕极了。鸡笼里也乱成一团,鸡都“叽叽”叫着,看着笼外那只迫切想飞回牢笼的同伴,它们却无能为力。这只鸡还惊魂未定,埃玛就已经走了过去,抓着它的小腿,把它拎到木桩上。和它的同伴一样,这只在劫难逃的鸡被摁在了木桩上,顷刻间毙命。皮埃罗眼睁睁看着它们,胃里却翻江倒海。

“你敢吐在这只鸡上试试,”埃玛挥着小斧说,“下一个脑袋搬家的就是你。听清楚了吗?”

皮埃罗不小心绊了一跤,抬头便看见“命案现场”——两颗躺在草地上的鸡脑袋,还有埃玛围裙上的血迹。皮埃罗冲回屋里,“嘭”地一声关上大门。他躲在房间,紧闭房门,但仍然无法阻挡埃玛的笑声。她尖厉刺耳的笑声和鸡挣扎的“呼救声”混在一起,汇聚在皮埃罗的耳边。这,是噩梦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皮埃罗躲在被窝里,写信告诉安歇尔自己刚才目睹的一切。他也见过无头鸡,巴黎生鲜店的窗户上总会挂着这么几只,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有时,妈妈手头宽裕了,也会买上一只。回到家,她便会坐在厨房里,将鸡毛拔干净。妈妈总说,如果省着点儿,这样一只鸡能够他们吃上一星期。话虽如此,但他却从未见过宰鸡的过程。

当然,总要有人去杀鸡的。他试着说服自己,但这种残忍的行为,他却难以接受。从记事起,他本能地厌恶各种各样的暴力,对冲突也避犹不及。在巴黎时,同校的男孩们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发生口角,还有人喜欢看热闹。当两人抡起拳头,挥向对方的脸时,周围的“看客”不仅会围成一圈,以防老师发现,而且还会在一旁煽风点火。但皮埃罗从来不去围观,他不明白居然会有人以伤害他人为乐。

他告诉安歇尔,在对待鸡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同样如此。

安歇尔在信里说起不少事——巴黎的街道越来越容不下像他这样的犹太男孩了;戈德布拉姆先生的那家烘焙店的窗户被砸得稀巴烂,大门还被画上“犹太佬”的记号;他走在大街上,要是对面有个非犹太人朝他走来,他就需要站在排水沟边让行。但皮埃罗的回信里却没对安歇尔说的这些事进行太多回应。因为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朋友会被扣上这样的字眼儿,为什么他们会被欺负。

在信的结尾,他告诉安歇尔,在日后的通信中,他们得用上特别代号。

我们绝不能让信落到敌人手里!所以从今以后,安歇尔,我们不能在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我们得用上在巴黎时互相给对方取的昵称。记住,你的代号是狐狸,我的代号是狗。

皮埃罗走下楼时,尽可能离厨房远远的。他并不想看到埃玛处置那些鸡的尸体。经过客厅时,他看见姑妈正擦拭着沙发垫。客厅的视野棒极了,站在那儿能把上萨尔茨堡的风景尽收眼底。客厅的墙上垂挂着两面大红色的长旗,旗子中间的白色圆圈里绣着四角弯折的十字。皮埃罗绝不会忘记这个可怕的标志。他继续一声不吭地向前走,与端着玻璃盘子的尤特和赫塔擦身而过。她们头也不回,径直走进主卧。皮埃罗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心想着接下来该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