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22/28页)

碧翠丝一边用手指轻轻叩着皮座椅,一边思索着。“安歇尔……”沉默片刻后,她说,“我当然会记得是他妈妈给我写的信,是她告诉了我在哪里能找到你。对了,皮埃罗,你这个朋友姓什么来着?”

“布朗斯坦。”

“安歇尔·布朗斯坦。我明白了。”

皮埃罗注意到他姑妈的目光再次投向恩斯特的后视镜,眼神有些闪烁。恩斯特微微摇了摇头,表情有些严肃。

“这里的生活会很无聊吧。”皮埃罗垂头丧气地说。

“你不在学校的时候,生活同样会过得忙碌且充实。”碧翠丝说,“我肯定会给你找些活干的。”

“干活?”皮埃罗惊讶地看着她问。

“是的,当然了。山顶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干活。你也不例外。工作能解放自我——这是男主人说的。”

“但我想我并不需要解放。”皮埃罗说。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恩斯特说,“但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

“够了,恩斯特!”碧翠丝厉声说道。

“我要干什么样的活呢?”皮埃罗问。

“我还不知道。”她回答,“男主人对此或许会有自己的想法。否则,就会由赫塔和我来决定。你可以在厨房给埃玛帮忙。噢!别这么担心,皮埃罗。这段时间里,每个德国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义务报效祖国。”

“但我不是德国人。”皮埃罗说,“我是法国人。”

碧翠丝扭头看着他,脸色铁青。“没错,你出生在法国。”她说,“你妈妈是法国人,这也没错。但你爸爸,也就是我的哥哥,是德国人。所以你当然也是一个德国人。明白吗?从今以后,你出生的那个地方,你最好连提都别提。”

“但是,为什么?”

“因为这样更安全。”她说,“还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皮埃罗眉头紧锁,望着她问。

“是的。”她犹豫了,好像连她本人也不敢相信即将说出的这番话,“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叫你皮埃罗了。”

他目瞪口呆,难以相信他刚刚听到的话。“但别人一直管我叫皮埃罗。”他说,“它……怎么说,也是我的名字!”

“但这是个十足的法国名字。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叫你皮尔特。它和‘皮埃罗’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是个更地道的德国名字。它们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但我不是皮尔特,”皮埃罗坚持说,“我是皮埃罗。”

“求你了,皮尔特——”

“皮埃罗!”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当然,在你心里,你可以继续做皮埃罗。但是在山顶上,当你周围有其他人时——尤其是男女主人都在家时,你就是皮尔特。”

皮埃罗失落地叹了口气。“但我并不喜欢这样。”他说。

“你要明白我真的是为你着想。我把你接到这儿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你要听话,皮尔特。就算有时候我要你做的事情有些古怪,但你也必须听我的话。”

汽车继续朝山下驶去,车上的三人却一言不发。这是一场更为持久的沉默。皮埃罗想知道,新的一年到来前,他的生活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我们要去的那个小镇叫什么名字?”终于,他打破了这僵持着的沉默。

“贝希特斯加登。”碧翠丝回答,“我们快到了。再过几分钟就能到。”

“我们还在萨尔茨堡吗?”皮埃罗问。他记得那是别在他领口上的最后一个地名。

“不,我们离那儿大约20英里。”她回答,“看见你周围环绕的群山了吗,那是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脉。”她朝左手边的方向指着,继续说,“那边,是和奥地利的边界线。”她又指着右边说,“还有那一边,是慕尼黑。你来这儿的路上经过了慕尼黑吧?”

“是的,”皮埃罗说,“还有曼海姆。”他补充道,脑海回想起那个在火车站踩着他的手指,并以此取乐的军人。“所以那边,”他伸出手指向远方,指向重山外的那片未知世界,继续说道,“一定是巴黎。那里有我的家。”

碧翠丝摇摇头,一把按住皮埃罗的手。“不,皮尔特。”她说着,转身抬头望着山顶,“你的家在那座叫上萨尔茨堡的山顶上。你现在住的地方,才是你的家。你不许再惦记着巴黎,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回不去了。”

碧翠丝这番话让皮埃罗失落不已。妈妈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回想起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夜里他们紧挨着坐在火堆旁,妈妈专注地织着毛衣,而皮埃罗则依偎在她身旁,读手上捧着的书或是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他也想念达达尼昂了,还有住在楼下的布朗斯坦太太。当他想到安歇尔时,手指便不自觉地比画出狐狸和狗的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