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翻译集(第23/34页)

正当这已往的伤惨显现在他的眼前,他又觉察到了那小耗子。一阵的厌恶把他的神经全给绷紧了,但不久他又宽松了下来,因为那小耗子实在是一个极招人的小东西,他对它不由的发生了一种容忍的趣味。它的走动是古怪的一顿一顿的急窜,不时歇下来摩挲它的脑袋或是摇晃它的晶亮的耳朵。它的耳朵简直是透明的。它一眼瞄着了一块红的余烬,它就不猜疑的跳了过去……尖着鼻子嗅……嗅……直到它烫着了骇跳了回去。它会学一个猫似的蹲着,在火温里闪闭着眼,或是疯魔的急跑着像是跳舞,然后侧身一滚,横躺着把它那柔软的脚爪擦着它的脑袋。那位愁人尽看着它,看它一样样卖弄它的把戏,到临了它似乎要休息了,就在它的后股上出了神似的坐着,坐得正正的,神气异样的灵通,像一个稀小的哲学家;然后煤块又哗的一声掉了下来,那小耗子又不见了。

那人在火跟前坐着,他心里满是不可名状的悲惨。他自从长大成人,他有的是精神的火热的义勇,同时也有间或的反叛性,这样的性情使他的同伴觉得他是过分严峻不可亲,而在自命正直的人们看来这只是放肆。“公道与罪恶”,他要叫喊,“财产与德性——全是矛盾!在一个公道的世界里不能有罪恶,在一个德性的世界里不能有财产!”趁着思想的一种动人的夸大与A察的忠实,他把他的二与二加在一起,然后他仿佛欣欣的,如同在么颠倒的梦境里,把该得交给拿破仑的东西,比方说,整个儿交给了西萨!但这类的事情不能在一般人都极端看重财产再加自傲他们的德行与公道的传习的一个世界里轻易不受干涉的过去。他们倒是可以容恕他的口过,但他们不能容恕他的悲悯的同情。所以他非得去寻觅思想更和谐的男子与清白的不含糊的女人。但挫折的伤人是更甚于利刃。他变成了懦怯——一种不是畏惧而是骄傲的懦怯——年岁的加增更使他转入了人类的厌恶,易于招受琐碎的悲伤与懊丧,一腔的情感,容易空也容易满,直到他自己后来明白他的悲伤是多半成心的,他的懊丧多半不实在的,因而他变更了主意来专一为美而生活——这是安静——守候她的挑逗的手抚摩到他的身上。

这时候,一边那小耗子在柜子里寻东西啃,一个香艳的回忆兜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起了嘉雪亚以及他俩唯一的会面的美谐,嘉雪亚,她有这般富丽的红发,还有一双眼,可不是吗,她的眼里满亮着星光的惊异,如同小耗子的眼。这是很久的事情,他记不起他怎么会到那里面去——那个新奇的虚幻而鲜艳的事物轨道——一个村庄的节会,全是吃的喝的。他记不得他怎么样到那里去的,但在夜里,在那大厅上,他和嘉雪亚跳到了舞——真的又清白又不含糊!——她的来到就比是玫瑰丛中吹来的风,直吹进他的心窝。

“我能猜得着,”他对她说,“你在世界上最喜欢的是什么。”

她笑了。“跳舞?对的。你呢?”

“得到一个知己。”

“我明白,我明白,”她喊说,亲搂着他表示她的意思。“啊,有时候我很爱我的朋友——直到我起头奇怪他们是怎样深的恨我!”

他当时就爱上了她那沉静的澹白的脸,她那异样的富丽的头发光亮如同深秋的团聚的青铜,她那丁香色的衣服,她的一身所有的香甜如同一丛百合的鲜葩。他们一同偷听到两个乡老头儿胡唠着些病与吃,他们笑得什么似的!

“一个萝卜有的是好精神,”一个人说,一个叫蜜蜂叮了一口就会肿得出奇一类的胖子,“它嫩的时候真有好精神,一长老可就跟别的东西一样不相干的了。”

“是真的。”

“我爱吃蔬菜,是的,我也爱吃面包。”

“跟我到外面去。”嘉雪亚对斐理低声说,他们就走向黑暗里去,那一定是个花园。

“这儿凉快,”她说,“也清静,可是太黑了,黑得你的脸我都看不见——你能见我的不?”

“月亮要到天亮以后才升起来,”他说,“欧椋鸟在你家烟囱边唱歌的时候它在天上照得亮亮的。”

他们静静的留神的走着路,直到他们觉得夜气的冷。音乐沉闷的回音穿度了墙围到他们的身畔,一响又停了,他们听到远处树林中一只狐狸的叫嗥。

“你冷了,”他低声说,他的懦怯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袒露的颈背。“真的,真的是很冷了,”温存的引他的手包窝着她的下颔与脸的曲线。“我们进去吧,”他说。明知他渴望着的爱的欢畅已是近在手边,他却拿稳了主意不往前进。“回头我们再出来,”嘉雪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