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文集(第7/31页)
我所看的文学书,有几部在我生命上开了一个新纪元。天赋我们以耳目口鼻,似乎是一切具备了,但那是不清切的存在:有了文学的滋润,便可从这种存在警醒过来。“例如,我们和知己的朋友是无话不说的,忽然你有了A密,便吞吞吐吐的不说出来,后来忍不住终于说:“呀,伊真是一个好女子!”他觉得他所恋爱的女子是天仙,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这真是极神秘的事。是他感觉得不对么?不是,当时他所身受是千真万真的。受了强烈的激刺,才有强烈的感觉;心和外界发生了自然的关系,便在这时了。文学与人的感应也正是如此。无论文学作品的哲理怎样深,和生命总是有长时间的恋爱的。(参看我在《创造杂志》作的《艺术与人生》)
孔子要我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老子要我们浑沌,说是人一凿破便不能生存。中国文学吃了他们的亏不少。因此不能体察实事。想象既不切实在,又不能深入。现在是我们报仇的时候了。非礼勿视一定要视,勿动一定要动。(这自然不行。)我是说只能听视,而不必实做去。
我看文艺看到真处,才知无穷的奥秘。华德屋斯说:“花深深的激动我的泪儿了。”文艺既有这样的美妙境界,我们必须先有决心去学。为什么莎翁能够成为大戏剧家,歌德能够成为大诗人,他们著作之力我们不能及其千万分之一?他们就在于他们的同情心的广阔,和自觉心的深挚。天下事千变万化,自然不能一一经历,莎翁剧中人却一个个都是活的,无论苦乐悲欢,都设身处地去描写,即是无知识的草木,也给他灵性,他实是领略了文艺的真境界并且表现出来了。读文学书可以使人的人生观和宇宙观根本变化,所以必须用全副精力去读。
一部文艺著作能成为Classic都是时间严格取出来的,他不偏不私,下了一个极苛的批评,到后来才渐渐从灰堆里发出宝光。但Public(少数的热爱者如宾那脱)却要从已发现的美里再去求别人所没有发现过的。
西洋书局有Pr ofessional Reader专看外来投稿。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标准较高。乔治梅吕笛斯和爱德华德加奈德(Edward Garnett)都曾担任过这事。一万册中至多可寻出几册来。大半的看题目便弃掉,或者看一二句不通便不用。后来一千本中有十本决定要看的,这便不能不细看,后又看看三本不好,便留下七本,又看一遍。经过这两次的阅读后,便要停几天再看,到那时看看脑中还有印象没有,如果没有,一定稿子不好;因为稿子看过两次,都记不住,稿子的不能用也就可以知道了。这样淘汰下来,所剩的不过沧海一粟罢了。萧伯纳以前的稿子亦曾被弃过。返视中国的文坛,以不知为知的不知多少,真可慨叹。最低限度也应该对那篇作品有“了解”才行呢。中A文艺出版界实在也太滥了
第二讲
读书当能同化,我们看一首诗或是一幅画可以激起我们的同情心。大著作是百读不厌的;我们读过后,必有相当的报酬给与我们。曹拉乃自然派鼻祖,他的作品过于写实,极为精致,极有天才,惜为主义所毁。所以人人多不愿意看第二遍。真名作要用想象力,方更有趣味。用想象力一来可以发出原有的现象力,二来也可以从作品里增加自己的想象力。这样,著者丰富的经验,我们便都可得到。我们读小说和诗时每每同化于里面的人物,例如读《红楼梦》便自以为是宝二爷,读《三国志》便自以为是张飞等。文学作品不仅能使我们同化,他是逼迫着我们不得不同化,也就是自然而然的同化。
现在我再总起来说一说:
一,文学不仅是娱乐,他是实现生命的。
二,文学的真价我们必要知道,要养成嗜好的性情,和评判的能力。
三,读书时应用想象力。
四,最深奥的文学境地,我们必须冒险旅行一次。
我们还不能忽略从前人伟大的名作。近代的作品为应潮流固当研究,以前的文学作品也不可不读,因为他是文艺的源泉。
要读西洋的文学作品,若不知道他们的种种风俗习惯和制度,必不易明瞭。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要略略的说一些:
一,女子的地位和恋爱的观念。
二,社会上的道德观念和标准。
三,中古时代的制度以及因此发生的风俗和习惯。
四,希腊和拉丁神话中的故实。
五,宗教。
六,艺术的起源和发展。
英国小泉八云在日本帝国大学教授时对于此点极为尽力。他为日本人没有到过英国的设想,将英国的著作择重要的加以解释,作有《文学的解释》一书,分两卷,又选本《书与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