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文集(第11/31页)
威尔斯和康拉得也不同。康拉得是以人为本位,而他是以社会为本位的。
威尔斯对于人类抱无限的乐观。他觉得人类是胸的进化史。
现在我要再说一说我和威尔斯认识的经过,使诸君对于这位大著作家的生活有个明瞭的印象。
有一天清晨,我正坐在窗口写字,打开窗子,放阳光尽量的进来。那时我还没有盥洗呢!忽然看见门外停了一辆汽车,我知道是来找我的,忙出门去看,看见陈通伯和章行严两位先生走下车来,我立即向前招呼,他们和我握手。我看见汽车上有一个司机人对着我笑,弄得我莫名其妙。陈君说话很急,拉着我的臂说:“这就是……”说了好久说出:“这就是威尔斯!”我听说忙将他接下来,同入室内谈话。他说他很爱吃中国饭。谈了许久方才辞去。
威尔斯住在索司地顿地方,他约我到他那里去玩。那时我正在伦敦,我便去了。到了车站,有他的两个小孩子接我。我便跟着他们走。那地方一带尽是树林,没有别的居民,可以算是威尔斯家的所有了。那里有一个华维克花A。我们走,走,走,后来看见一所房子,我知道是快到了。那时我看威尔斯正背着手,低着头在那里走来走去。两个孩子笑着指着向我说:“你看这位老哲学家又在那里不知想什么了呢!”
他家门口有一株银柏。我进去和他谈了一会,他的声音很尖,但不是音乐的。人称他是“极精的说谎者”。他只要看见一个人的屋子,就连鼠洞都记得,完全是一种科学的观察。
我在他家吃午饭。他后来领我看他的房子,有棕色的房子,也有黄色的。他家人口很少。他的妻也是一个小说家。除去他们老两口子和他们的两个孩子,此外只有几个女仆,一个园丁。他住在伦敦,这乡村是他的别墅。他现年五十多岁,精神仍极好。我去时他正在同时著三本书,一本是小说《似神的人》,另外还有一本关于历史的,一本关于教育的。他著作没有一定的时候,半夜想到好意思,衣服也不穿,便立刻爬起来,拧燃电灯,将那感想写下。他常在夜间写,到第二天早上,他的妻拍、拍、拍用打字机打了出来,便送到书局去印去了。
萧伯纳虽是攻击旧道德,而他自己却好似一个清教徒,循规蹈矩,连英伦海峡都没有迈出一步。威尔斯却是吃烟喝酒,斗牌打球,无一不来。
饭后我们同到华维克花园散步。我们谈到近代小说,他要我把中国近代的作品译出来出小说集,他要办一个书局,将来可以由他出版。我们谈得非常高兴。正走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篱笆拦住。他说:“我们跳过去吧!”我说:“好!”我倒跳过去了,但他却跌了一交,弄得他衣服都撕破了。
后来我们又打球。晚饭后又喝威士忌酒,谈到十一点方才就寝。
(原载:赵景深编《近代文学丛谈》页一一八至一四一,
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新文化书社第三版)
未来派的诗
编者按:本文为民国十二年暑假徐志摩先生的讲词,由赵景深记录,后收入他所编的《近代文学丛谈》一书内,于民国十四年出版。
前几年我在美洲乔治湖畔的一个人家做苦工。我的职务是打杂,每天要推饭车,在厨房和饭厅之间来来往往的走。饭车上装着一二百碗碟刀叉之类,都是我所要洗刷的。我每次推着小车在轨道上走,口里唱着歌儿,迎着习习的和风,感到一种异样的兴趣;不过这也仅于是在疲极的时候所略得的休息罢了。实在说来,我在那里是极苦的。有一天不知怎样,车翻了,碗碟刀叉都跌了下来,打得歪斜粉碎。我那时非常惶恐,后来幸亏一个西班牙人——我的助手——帮着我把碎屑弄到阴沟里去,可怜我那时弄得两手都是鲜血,被碎屑刺破。回家时便接着梁任公给我的信,他的信上有几句话:
“顷在罗马,
与古为徒,
现代意大利,
熟视若无睹!”
他的意思是说意大利风物之美,都是古罗马的遗迹,与现代之意大利丝毫无关。
意大利曾有一位Maranetti,他觉得许多人把意大利都当作图书馆或是博物院,专考究古代的文明,蔑视现在他们的艺术,心中极为愤恨,于是主张A坏意大利旧有的一切文明,无论雕刻绘画建筑文学,一概不要,另创造新的。一个作者只能有二十岁到四十岁可以算作他著作的时期,此外的作品便须毁过重做。他有一篇宣言,有一段是,“未来派的自觉心”,便是竭力推阐他的主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