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第德(第30/37页)
赣第德关于这一点辨了几句,可也顶见几的。马丁完全和元老一边。
他们坐下来吃饭,吃完了一餐极漂亮的饭,他们走进书房里去。赣第德见有一本荷马装订得极美,他就极口夸奖主人的风味。
“这书,”他说,“当初是潘葛洛斯大博士的癖好,他是德国最大的哲学家。”
“这书不是我的,”巴郭冷冷的回答说。“也曾有一时,他们让我自以为念他有兴味。但是那连续重复的战争,每次都半是一模一样的。那些神道老是忙着,可没有做什么有决断的事情。那海伦女,她是战争的起因,可是全书里真难得出面,那屈洛挨城,老是围着可又攻不破;这些个事儿看了,都叫我大大的生厌。我也问过有学问的人他们是不是跟我一样看了厌烦。不说谎话的就承认那部诗看了叫他们睡觉,可是他们还是一样得把他书房里供着,算是一座古时的碑坊,正同他们留着生锈的古钱,再没有行用的一样的意思。”
“但是,尊驾决不这样看浮吉尔?”赣第德说。
“我承认,”那元老说,“他的《依尼德》的第二、第四、第六三卷确是要得,但是说到他那一心归命的依尼德,他的强横的克洛安德司,他的朋友阿卡德斯,他的小阿斯贡尼司,他的蠢国王拉底内斯,他的波淇洼阿马达,他的无聊的腊微尼亚,我看来再没有更平淡更无味的作品了。我倒喜欢太素,甚至阿列屋司多的睡迟迟的故事还看得些。”
“我可否请问,先生,”赣第德说,“尊驾念霍拉斯不能没有兴味不是?”
“这位作者的格言最多,”巴郭回说,“平常人看了有很多好处,又因其是用A纠纠的诗句写的,看了更容易记得。可是我不喜欢他那到勃伦都姆的旅行,他写吃饭那一节,或是他的卑琐的斗口,一边是一个罗璧立斯,他的话按作者说满是毒性的龌龊,那一边一个的话是在酸醋里浸透了的。我念过他那骂老女人和巫婆的秽词,恶心得很;还有他告诉他的朋友梅水那斯说他只要把他放在抒情的诗人队里,他的高昂的脑袋就碰着天上的星,我看来全无意义。傻子才看一个有名的作者什么都是好的。至于我,我念书只为自己。我喜欢的就只合我脾胃的东西。”
赣第德从来念书不知道自己下评判的,听了这番话很以为奇。马丁觉得,巴郭的批评有些意思。
“喔!这个是西塞罗,”赣第德说。“这位大人物,我想你一定念不厌了吧。”
“我从来不念他,”那威尼市人说。“管他替拉皮立斯或是克龙底斯辩护,于我有什么相干,我自己审判案件就够多,他的哲学作品我看来好些,可是我一发见他什么都怀疑,我的结论是他知道的不比我多,我何必再去从他,有什么可学的?”
“哈!这是科学院八十卷的论文,”马丁叫说。“这一集书里或许有些有价值的东西。”
“许有的,”巴郭说,“只要那一班收拾垃圾的专家里有一个告诉我们做针的法子,可是在这一大堆的书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幻想的结构,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
“我这一边又是什么戏剧著作,”赣第德说,“意大利文的,西班牙文的,法文的。”
“是的,”那元老说,“一共有三千出,可是内中有一点点子道理的,连三打都不到。那一堆讲道的集子,拼在一起还抵不过辛尼加一页书的价值,还有那些神学的大本子,你可以信得过,不仅我,谁都不会打开来看一看的。”
马丁见一个书架上全是英国书。
“我有一个设想,”他说,“共和派的人一定爱读这一路书,因为它们表示一种自由解放的精神。”
“是的,”巴郭回说,“一个人能写他心里想的,确是一件高尚的事,这是人A的特权。在意大利,我们只写下我们心里不想的东西,住在西撤和当尼糯司的本乡的人决不敢擅主发表一点子独得的意见,他什么事都得问修道院里和尚们的允许。我十分愿意得到那启发英国民族天才的自由,假如热狂和党见不曾把这宝贵的自由的精神所在全给糟蹋了去。”
赣第德见着一本米尔顿,就问主人是否把这位作家看作一个伟人。
“谁?”巴郭说,“你说那野蛮人他写了十大卷粗糙的诗句,注解那创世纪的第一章。他是学希腊人只学成了一个粗浮,丑化了创世的故事,他叫米赛亚从天堂的武库里,拿一把圆规来钩画摩西的工作,原来摩西是万有的化身一句话就产生了这世界?我怎么能看重这样一个作者,他弄糟了太素的地狱和那魔鬼,他一时把鲁雪佛变成一只蟾蜍,一时又把他变成一个矮子,叫他老说一样的话,几百遍都重复过去,叫他讨论什么神学,还有他把阿利屋司多的滑稽的军火插话认了真给编了进去,竟教那些魔鬼在天堂上大放其炮?不说我,这儿意大利谁都看不上那些个阴惨的荒唐。那恶与死的结婚,还有那恶生下来的一群蛇,这在有一点子眼力的人看了都得笑翻肠胃(他那一长段时疫所的描写只配一个挖坟的人看。)这篇又晦又怪又招厌的诗一出来就叫人唾骂,我今天也无非拿他本国同时代人的眼光去看它罢了。关于这一点我说的是我心里想的,至于旁人是否和我一样看法,那我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