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第德(第29/37页)
“啊,先生,”巴圭德回说,“这正是我们这项生意的一种特别苦恼。昨天我叫一个法警抢了钱去,还挨了他的打,可是今天我一样还得装着笑脸讨好一个游方僧。”
赣第德不再往下问了,他承认马丁是对的。他们坐下来一起吃饭。饭菜很不坏,他们越谈越知己,彼此随便说话。
“神父,”赣第德对那和尚说,“我看你的样子真幸福,谁都得羡慕你;健康的鲜花在你的脸上亮着,你的表情看出你心里的快活。你有一个顶美的女孩子替你解闷,想来你对于你的地位也是顶满意的。”
“有你的话,先生,”杰洛佛理说,“我但愿所有的梯亚丁都沉到海底里去。有好几百回我恨极了想放把火烧了那道院,自己跑了去做‘偷克’(土耳其人)完事。我的爹娘逼着我十五岁那年就穿上了这身讨厌的衣服,为的是A一个倒运的哥哥多赚一份钱。住在道院里的是妒忌,分歧,暴烈。然我也曾训过几次不通的道,赚到手一点小钱,一半叫方丈偷了去,另一半津贴我维持我的女人们。但是到晚上我回到院里,我真恨不得一头在墙壁上碰死了去,我的同事也都是一样的情形。”
马丁转身向着赣第德,还是他平常那冷冷的态度。
“好了,”他说,“东道不全是我赢了?”
赣第德给了巴圭德一千块钱,杰洛佛理一千。
“我敢说,”他说,“有了这钱,他们可以快活了。”
“我一点也不信,”马丁说。“你给了他们这点儿钱,也许帮着他们更苦恼一点。”
“管他将来是怎么样,”赣第德说,“只是一件事情我高兴。我们不是常碰着我们想来再也碰不到的人;所以,也许,正如我碰着我那红羊和巴圭德,我也有机会碰着句妮宫德。”
“我但愿,”马丁说,“她有一天能使你快活,可是我十分的怀疑。”
“你真什么事都信不过,”赣第德说。
“我做过人了,”马丁说。
“你看那些撑船的人,”赣第德说,“他们不是老唱着吗?”
“你看不见他们,”马丁说,“在家里跟他们的老婆和一群孩子时候的样子。威尼市的总裁有他的烦恼,船上人也有他们的。仔细想下来,当然,撑一只江朵利的生活,比做总裁的要得,但是我看来,这分别也够细的,值不得研究。
“常听人说起,”赣第德说,“那位巴郭元老,他住在白能塔岛上那大楼里,他接待外宾据说是最殷勤的。他们说,这个人一辈子不曾有过什么不痛快。”
“我倒要去看看这样一个奇人,”马丁说。
赣第德立即派人去求那议长爵主准许他们下一天去拜会他。
第二十五回
这回讲他们去拜会一个威尼市的贵族。
赣第德同马丁在白能塔岛上坐了一只江朵腊,到了那高贵的巴郭先生的府第。他的花园布置得十分有心胸,装着有不少美的白石的雕像。那府第造得也极美观。府主人是一位六十老人,顶有钱的。他接待他们的神情是一种谦恭的冷淡,赣第德心里就不愿意,但他对于马丁却一点也不嫌。
先出来是两个美貌的女子,穿着得顶清趣的,端上可可茶来敬客,味道调得适口极了。赣第德不能不夸奖她们的相貌,风姿,态度。
“她们的确是还不坏,”那元老说。“我有时叫她们陪我睡,因为镇上那一群娘们真叫人烦,她们那妖娆相,她们那醋劲儿,她们那斗劲儿,她们那幽默,她们那小气,她们那骄相,她们那蠢相,你还得写律诗去恭维她们,真叫人烦。但是,话说回来,这两个孩子我也有点儿厌了。”
吃过了早饭,赣第德走到廊子里去,发见挂着不少绝美的名画。他问头上这两张是哪一家画的。
“是拉飞尔画的,”那元老说。“我出了大价钱买来的,为争面子,有几年了。据说要算是意大利最好的东西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那颜色太黑,人物也修得不够灵活,线条也不够明显。那衣折看去一点也不像软料。简单说,随你怎么看,我在这张画上看不出一些真的自然的模仿。我爱的一路画是我看了就比是见着自然本身。这几幅画全不对。我画有不少,但是我并不看重。”
下午,巴郭召集了一个音乐会。赣第德很喜欢那音乐。
“这闹,”那元老说,“就有半个钟头可听,可是时候再一长,谁都听了烦,A则有人口上不说。音乐,在今天,只是演奏烦难调子的艺术,可是只难的东西,决不能长久叫人欢喜。我也许会喜欢奥配拉,要是他们不曾把它弄成这怕人的怪东西。你不信去看,几本坏戏拿音乐给谱上,那些布景唯一的目的就只添上点儿花样,出来几个角儿唱三两支不伦不类的歌,卖弄一个女伶的嗓子。要不然就是阉子似的宝贝在台上不伶不俐的摆着,算是西撤,或是卡朵。自然尽有爱看这类戏的人,尽有得意得什么似的哪。至于我,可早就放弃这一类卑劣的娱乐,那还算是近代意大利的光荣,各国的君主还出了大价钱来买着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