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文(第25/35页)

举出他的诗已可不必再举他的散文,若必要举,则我觉得《追悼我的彼得》一篇已足说这篇文章也是出于“好玩”,我问杨先生忍心否?

我不是徐先生的朋友,但我敢断言他对朋友的态度决没有一点的“好玩”。例如他的《难得》诗中说:“在冰冷的冬夜,朋友,在这冰冷的世界,人们方始珍重难得的炉薪;方始凝结了少数同情的心!”这是“好玩”么?他惨死之后,多少他的朋友,他的读者,为他痛哭流涕,为他发出深沉永久的哀思,这岂是“好玩”的人所可致?

离婚(与第二次结婚)在他的一生中是最重大的事,杨先生说他“好玩”“轻薄的爱。”但我们看,他在离婚前致其夫人张女士信,说“故转夜为日,……皆在此矣。”(据胡适先生追悼志摩一文中所引。见二十年十二月A日北晨学)离婚后致其师粱任公先生书,说“我之甘冒世之不韪,……夫岂得已而然哉?”(追悼志摩文中所引)这两段书信杨先生是读过的,胡先生文中又说:“最奇怪的是他和他已离婚的夫人通信更勤,感情更好。”杨先生也读过的,而竟说他的离婚是“好玩”,我不知杨先生何所见,我不解杨先生之用心!

他怎样严肃怎样苦辛的去追求爱?他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追悼志摩文中所引)

近年他的家庭生活大概是十分不幸,但我们读他的诗:“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大猛虎集献词)又“痴,想磔碎一个生命的纤维,为要感动一个女人的心!”(我等候你)这是何等的忠贞,何等的坚强与迫切!我愿问杨先生从那一单字之中见到他的“好玩”,他的“轻薄的爱!”

杨先生可以不爱他的诗,可以分析的或悬出一种固定的标准来衡量他的诗,说他的诗不符标准所以不好,甚至于说他因此不是诗人,甚至于杨先生可以说他的死连追悼会也不值得开,这都可以,但是他的忠于艺术,忠于人生,由他自己的书信诗文中,天下后世,昭昭可见,杨先生却以莫须有的态度说他“一生好玩”,“如此的不厚道,如此的不公平,如此的厚诬死者,无论如何,我决不能为杨先生恕!”

【附言】

我觉得十分歉然,为征引的方便,不得不把徐先生的诗文割裂截取。限于篇幅,许多引文又不能全录,只能录出首尾两句,请读者自己寻读。更无暇多多列举,以我的浅见来解释诗人的各方面。——比如在拜献中,他说:“给他们,给宇宙间一切无名的不幸,我拜献,拜献我胸肋间的热,管里的血,灵性里的光明。”具这样普遍的同情,博大的挚爱者,在古今诗人中,我们能数几人?同样的人类的爱也肫挚的表现于盖上几张油纸、古怪的人间、在不知名的道旁……诸诗之中。又如在《这是一个怯懦的世界》中,他说:“顺着我的指头看……辞别了人间,永远。”在《天国的消息》中,他说:“在这稚子的欢笑声里,想见了天国!”我们见到他对于天真与永生(其实这是一体)是如何的渴慕,如何热烈的奔赴。在他的诗里,处处见到他的对于人间丑秽与罪恶之愤怒与攻击,对于真善美的探求猛进,对于光明与永A之一心奔往。我切愿读者取来他的全部遗著,仔细的读几遍,庶几可认识诗人的真纯与肫挚,并且视自己的天缘得到几分灵感。

(二一十一年一月十七日,于清华园)

(原载: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第二一一期)

徐志摩与德国之表现派

郑寿麟 译

本刊顷承郑寿麟君(北平文津街一号德国研究会)惠告,北京大学教授德人洪涛生君(V.Hundhausen)以德文译编之《琵琶记》剧本,现经德国爱好艺术之人士,于本年一月十五日,在柏林Lyceum Club公演。按洪涛生君歆慕中国文化,致力文学作品之翻译,成绩甚伟。已译成德文者,计有:《中国诗人》,《庄子》,《卖油郎独占花魁》,《西厢记》(以上均一九二六年),《陶渊明》(一九二八年),《琵琶记》(一九三○年),凡六种。前年春,洪君在北平天津亲自导演《琵琶记》(德文)时,本刊曾有简单之记述。又去年十二月六日(徐志摩君追悼会)之日,洪君曾以德文撰纪念徐志摩文,刊登天津德华日报。该文对徐志摩君推崇备至,谓其以诗人之资格,领导中国新文化运动,推翻旧模型,新开辟道路,业已成功。篇末附录徐君《雪花的快乐》一诗,并由洪君译之为德文诗。洪君又谓徐志摩君可比西方之浪漫派,而异于西方之时髦的表现家。但洪君此文篇首曾引德国表现派诗人施达德来儿Ernst Stadler之诗一首。此诗今由郑君译为中文,观之可略知德国表现派之主张。郑君所译该诗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