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材料的自传(第62/137页)

当有人告诉我,在我看来疯狂或愚蠢的某个人,在生活的很多成就和细节上比普通人更胜一筹,我并不为所动。癫痫者在试图抓取什么时,会有惊人的力气;偏执狂的说教能力,少有人能匹敌;宗教狂热者像少数煽动家(倘若有的话)一样聚众布教,但前者比后者有更强的说服能力,来煽动他们的跟随者。这一切证明,狂热就是狂热。我宁可选择不去知道花丛的美丽,也不要荒野之地的胜利,因为这种胜利充斥着灵魂的无知,除了与世隔绝的虚无什么也不会留下来。

我徒劳无益的梦,甚至多次扰乱我的内心生活,神秘主义和冥思苦想令我感到生理反胃。我快速冲出自己做梦的地方——我的公寓,冲向办公室,当我见到莫雷拉的面孔,就像自己终于靠岸。当说完和做完一切,我喜欢莫雷拉甚于苍茫世界,我喜欢现实甚于真理,是的,我喜欢生活甚于创世主。由于这是生活所赐予我的,这也是我将要面对的生活。我因为做梦而做梦,但我不能忍受将我的梦视作个人舞台的侮辱,正如我不会把酒——尽管我喜欢喝酒——当做营养的来源或者一种生活必需品。

202.城市与乡村

清晨,在这座明亮城市日光沐浴下的海关对面,晨雾给那一排排房子、荒废的空地、此起彼伏的高地和楼宇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太阳慢慢将一切镀成金色。临近中午,轻柔的薄雾渐渐散去,如同轻纱层层揭去,直至完全消逝。到了十点,唯有天空的淡蓝,仿佛在告诉世人,那里曾经被薄雾笼罩。

迷雾散去时,城市里的一切获得新生。天已破晓,像开启一扇窗户,再次破晓。街头的声响有了微妙的变化,一切仿佛突然重现。马路上的鹅卵石泛起青光,也给行人披上一层毫无人气的光环。温暖的阳光仍然透着一股湿气,似乎已被消散的薄雾浸润。

城市的苏醒,有雾或无雾,总是比乡村的日出更令我感动。乡村的太阳,将草地、灌木丛的轮廓和郁郁葱葱的树林镀成金色,而一切变得潮湿,直到最后闪耀起来。与此相比,城市的日出更多是一种新生,饱含着更多的期待。太阳照射在玻璃上(经过无数次反光)、墙上(将墙壁绘成丰富多彩的颜色)和屋顶上(勾勒出与众不同的剪影),将它的影响力放大到无数倍,使辉煌灿烂的清晨与一切风味各异的现实完全区别开来。乡村的黎明令我喜欢,而城市的黎明好坏掺杂,因而更令我喜欢。是的,因为和一切希望一样,一种更大的希望给我带来微微的苦涩,一种远离现实的乡愁味道。乡村的黎明是存在,而城市的黎明是希望。前者让你活着,后者则让你思想。我注定总要去感怀,和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些人一样,认为思想比存在更有意义。

203.秋意迷蒙

夏末,酷暑渐退。午后,无垠的天空偶尔泛起一抹柔光,扑面袭来的寒风也无不暗示着秋的来临。树叶尚未泛黄凋落,虽然我们知道自己也将面临死亡,但也尚未感觉到死亡临近的微微焦虑。然而,最后的垂死挣扎过后,留下一种竭尽所能的衰弱无力,一种莫可名状的麻木。啊,这些午后充满着如此凄凉的冷漠,秋天尚未来临,已在我们心中开始。

每一个秋天都与我们的人生之秋更近了一步。其实春天和夏天也一样,但秋天,究其本质而言,使我们意识到一切事物的结束,而这也正是我们在欣赏春夏美景时最容易忘却的事情。

这还不是真正的秋天,空中也并未飘起泛黄的落叶,天气也没有变得阴暗潮湿,而这些都是入冬的标志。然而,一丝望得见的哀愁——一种整装待发的悲伤——寄存在我们色彩模糊的意识里,寄托在别样的风声里,寄情于古老的宁静,这份宁静弥漫在夜幕中,缓缓潜入不可抗拒的宇宙存在。

是的,我们都会逝去,我们都将失去一切。穿戴着感觉和手套去谈论死亡和地方政治的人身上什么也不会留下来。正如同样的光芒照耀在圣徒的脸上和行人的鞋面,而同样缺乏光芒的黑暗也将吞噬圣徒和行人什么也不会留下来的虚无。在巨大旋风的席卷下,整个世界像干枯的落叶一样,漫无目的地随风飘移,整个王国并不比针线女工手头的活计更有价值,随处可见的亚麻色头发少女的辫子和帝国里的王权一样挣扎在凡间漩涡里。一切都是虚无,在隐形世界的门厅,每一扇开启的门后面,都能看见一扇紧闭的门,一切都在翩翩起舞,风之奴仆用看不见的手搅动万物——这一切,无论大小,皆为我们所存在,组成宇宙的可感知体系。一切都是混杂着尘土的影子,没有人声,唯有起风或狂风掠过的声音,除了荒芜,风没有留下任何宁静。有些人像轻飘飘的落叶,离开地面,随着漩涡旋入空中,然后被远远甩在重物圈之外。另一些人唯有凑近看才能看出他们的区别,这些人像尘土一样,在漩涡中构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积层。还有一些人,他们是小树干,被吸入漩涡后,在此处或彼此稍作停留。将来有一天,当一切最终完全显现出来,另一扇门也被开启,我们将成为——星辰和灵魂的垃圾——将被清扫出房间,以便存在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