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材料的自传(第45/137页)
146.百万富翁与小职员
人爬得越高,需要放弃的也就越多。世界的巅峰除了他自己,容不下其他东西。他越完美,放弃的就越彻底;而放弃的越彻底,拥有的就越少。
我读完一篇报纸上的文章后,产生了这些想法。那篇文章讲述了一个名人——一位拥有一切的美国百万富豪——伟大而多面的人生。他得到了一切渴望得到的东西——金钱、爱情、友情、赞誉、旅行和收藏品。金钱并非能买到一切,但个人魅力使一个人能获得很多金钱,当然,还有大多数事物。
当我把报纸铺在饭店的餐桌上时,我已经在构思一篇类似的文章。文章的焦点缩小到一个公司销售代表。他或多或少算是我的熟人,此刻正像往常一样,他在后面那个角落的餐桌上吃午饭。诚然,在较小的程度上,那个百万富豪所拥有的,那个销售代表也拥有,的确,虽然更少,对他的才干来说已是足够。双方都同样成功,他们的名望没有一丝差别,此时我必定要在特定的环境下去看待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知道那个美国百万富翁的名字,然而,在里斯本的商业区,没有人不知道那个在角落里吃午饭的人的名字。
这些人在他们手臂能够得到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去获取一切东西。他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手臂的长短,而在其他方面完全相同。我从未能够嫉妒这类人。我总是感到,美德在于这些方面:获取人的手臂范围以外的东西、活在人所处之地以外的地方、死后比生前更声名远扬、实现不可能之事、一些荒诞不经的事情、战胜世界的一切现实,就像战胜一个困难。
如果有人指出,经久不衰的快乐在人的生命停止之时将归于零,那么我首先会说我不确定是否如此,因为我对人类生存的真理无从知晓。其次,未来的名声带来的愉悦是一种现世的愉悦——而这种名声发生在未来。这是一种物质财富无法带来的、感到自豪的喜悦。这或许是一种幻觉,但不管怎么样,要比只欣悦于眼前的快乐要强得多。那个美国富豪不能去相信,他的后人将欣赏他的诗作,因为他什么也没写下来。那个销售代表无法去想象,未来的人将赞赏他的画作,因为他什么也没画下来。
然而,在这短暂的一生,我什么也不是,却能欣悦于未来的人能读起这些特别的纸页,因为我实实在在地写了下来。我能够引以为豪——就像父亲为儿子感到骄傲——我将拥有名声,至少我拥有的某些东西能够给我带来名声。当想到这里,我的地位,我从桌旁一跃而起,我那无形的、内心的宏伟高度超然越过了底特律、密歇根以及里斯本的所有商业区。
然而,我并非在有了这些反思后才开始反思。我最初思考的是关于人不得不过着渺小的生活,以便能够超越这种生活。一种反思和另一种反思不无二致,因为它们一模一样。荣誉不是一块勋章,而是一枚硬币:一面是头像,另一面是面值。更大的面值要使用纸币而非硬币,而前者的价值从来都不会太大。
像我一样卑微的人,用这些形而上学的心理学聊以自慰。
147.梦想
有的人在生活中心怀伟大梦想,却不能去实现。而有的人没有梦想,也同样不能去实现。
148.目标与现实
每一种奋斗,无论其目标是什么,在现实生活中总是要做出调整;它变成另一种奋斗,服务于另一种目标,有时候目标的实现与原定目标完全相反。唯有卑微目标,因其能被完全实现,故而值得去追求。如果我追求财富,我可以通过某种办法去得到;这个目标是卑微的,无论是个人或非个人去追求,就像所有可量化的目标,它是可以得到且可以检验的。但是,我如何才能实现为国效力,或丰富人类文化,或改善人性呢?我不确定什么才是正确的行动路线,亦不确定如何才能证明这些目标已被实现……
149.灵魂与上帝的区别
对于异教徒而言,完人即存在之完人;对基督教徒而言,完人即非存在之完人;而对佛教徒而言,完人即虚空。
灵魂与上帝之间的区别便是本质。
人们陈述或表达的一切就是一段笔记,写在早已被彻底擦去的文字边缘处。从这段笔记里,我们可以摘录出那段文字可能的主旨,然而怀疑始终存在,那文字的意义到底如何有很多可能性。
150.人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在给人下定义时,他们通常会通过与动物作对比来定义人。这便是为何他们在定义人时经常使用这样的句子,比如“人是一种……的动物”,中间加上形容词,或者“人是一种动物,这种动物……”,然后我们听到对人是哪一类动物的解释。“人是一种病态的动物。”卢梭这一定义部分属实。“人是一种理性的动物。”教会这一定义也部分属实。“人是使用工具的动物。”卡莱尔的这一定义同样部分属实。但是这些定义,以及其他类似的定义,都多少有些不准确。原因很简单:要将人同动物区分开来绝非易事,因为没有一个可靠的标准用以做出这种区分。人和动物同样带着与生俱来的无意识去生存。主宰着动物本能的基本定律同样主宰着人类智能,在生命形成阶段不过是一种直觉形式,和任何其他直觉同样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在完全形成前尚未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