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材料的自传(第36/137页)
这一点适用于爱的全部范围。在性爱中,我们通过另一个人的身体,寻找自己的愉悦。在非性爱中,我们通过自己的观念,寻找自己的愉悦。手淫者或许是卑劣的,但事实上,从逻辑上说他是爱的完美表达者。他是唯一不会伪装和欺骗自己的人。
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关系是一个靠不住的复合体,通过交流语言和打手势这类充满不确定性和复杂多变的事物来表达。素昧平生的我们通过这种方式认识彼此。两个人在说“我爱你”或双方都这么想、这么感觉时,各自有着不同的想法,不同的生活,甚至可能在全部抽象印象里有着不同的色彩或芳香,这种抽象印象构成了这个灵魂的活动。
今天的我是透明的,仿佛并不存在。我的思绪如骷髅般裸露,没有表达幻想的血肉之躯。这些我起先构思然后放弃的怀想,并非出自什么——至少并非出自我意识里的前意识。这些怀想或许是关于那个销售代表对他女友失望,或许是我读到的一句话,出自一些罗曼蒂克的故事,故事印在本地报纸上,是从外国报纸翻版过来的。或许只是一种说隐隐的不适,并非是某种生理不适。
给维吉尔作注解的注释者错了。理解是最令我们厌倦的事情。生活意味着不要思考。
114.观察悲剧
爱情开始后的两三天……
对于唯美主义者而言,初相恋的价值在于其制造出来的感觉。更进一步,便会进入嫉妒、痛苦与焦虑的领域。这间情感接待室里充满了爱情的甜蜜——快乐的提示比比皆是,而且充满了激情——这情感并不深切。如果这意味着放弃这爱情悲剧的秀美,我们必须记住,对唯美主义者来说,观察悲剧是一件有趣的事,但体验起来就毫无乐趣可言了。在生活中耕耘,便会阻碍想象的延伸。这便是那无情且非凡的统治者。
无疑这种理论会让我满意,如果我能说服自己,其并非本来面目:叽里咕噜的话,纷繁复杂,充斥在我满是智慧的耳边,让我几乎忘记,我在内心里是个胆小鬼,对生活没有一点天资。
115.人造美学
生活阻碍了对生活的表达。如果我真正经历一场伟大的爱情,也永远无法将它表达出来。
我甚至不知道,这些不着边际的纸页展现给你的我是否就真的存在,抑或只是我为自己创造出的美学假象。是的,的确如此。从美学上说,我作为另一个人而存在。我用不属于我的材料,像雕刻一尊雕像一样雕出我的生活。我用一种如此纯粹的艺术方式去运用自我意识,使我彻底成为我自己的陌生人,以致有时候我不再认识我自己。在这不真实的背后我究竟是谁?我不得而知。我一定是某个人。如果我逃避生活,逃避行动,逃避感觉,那么相信我,我只是不想去破坏我为自己虚构的个性轮廓。我想与自己想象的样子分毫不差,但事与愿违。如果我不得不屈服于生活,就是对我的毁灭。我想成为艺术品,尽管肉体无能为力,至少灵魂理当如此。这便是为什么我在寂静的孤独中雕刻自己,然后放进温室,与新鲜空气和直射光隔绝开来——在这里,人造自我的荒谬之花才能静静地绽放它的美丽。
有时我在默想,如果我能将所有的梦串成一段连续的生活,整天有想象的同伴和创造的人做伴,我可以在这段虚假的生活里经历苦乐,那该有多好!不幸偶尔会降临,但我也会经历极大的欢愉。关于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都符合最高逻辑。一切都随着虚假感官的脉搏跳动,发生在我用心灵建造的城市里,一路延伸至一列停驶火车旁的月台那里,对我而言遥不可及——这一切是如此生动和不可避免,就像在外在生活里,却有着一种落日的美感。
116.模糊的个体
让我们按照一种别人看来神秘莫测的方式去安排我们的生活,这样,那些离我们最近的人,即使他们再靠近一步,也无法了解我们。这就是我塑造生活的方式,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而是凭着许多本能的艺术做到这一点,我变成一个完全模糊的个体,甚至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如此。
117.写作就是遗忘
写作就是遗忘。文学是忽略生活的最佳办法。音乐使人平静,视觉艺术使人快乐,表演艺术(比如戏剧和舞蹈)给人欢愉。然而,文学从生活淡出,转入一种睡眠状态。其他艺术则不会如此——因为有些艺术需要使用视觉性和必不可少的公式,有些艺术则本身就与人类生活隔绝开来。
文学则不是如此。文学模仿生活。小说是从未发生过的故事,而戏剧是缺乏叙述的小说。诗歌是用从未被用过的语言来表达思想或感觉,因为没有人用诗语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