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党与我们(第7/12页)

我说当然是不能吃,要是能吃找你干什么。她说No way。我知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地做工作。但是我又不能不急,如果再没钱,大家只好闲下来,学校要加我们的教学工作量。后来她出了个主意,让我们给她丈夫做鞋样,那个奸党(她丈夫)是个鞋商。如果我们肯做,一切包在她身上,不但给钱,还能报上科研——不是校级科研,而是轻工部的科研:男皮鞋的计算机辅助设计,女皮鞋的计算机辅助设计,男童鞋女童鞋男凉女凉男女布以及拖、棉、靴等等,可以报十几个项目,拿好几十万科研费。为一些小钱,出卖理想和事业,这和奸党何异。可是我们需要钱,所以我不能不答应。

明月祖师要清风去做奸细,还要清风行种种妙计,其中包括把清风的屁股打肿打烂的黄盖苦肉计;把清风胳臂砍下来的要离王佐苦肉计;把清风生殖器割下来的司马迁苦肉计;在清风头上浇上大粪的宋江装疯计等等。对于这种种妙计,清风只听个大概,就尖叫一声晕死过去。最后他答应在不行这种种妙计的条件下去做奸细。因为不行这种种妙计,事情就简单了。像过去那些执行暗杀任务的道士一样,傍晚时分,清风从后门溜出来。他要经过荒城,到城墙下取事先藏好的俗家衣服。中间经过一片旱芦苇地,芦花像雪一样白。从草棵里跳出四个人,身穿黑色短打,脸上罩黑色面纱,手执黑色杆棒,要把清风的脑子打出来。

天钩祖师死掉,明月道长继位,要清风去做奸细那年,清风二十一岁。他老人家当时长得十分英俊,高高的身材,皮肤洁白如雪。有人说,他老人家是屁精。更确切地说,这些人说,他老人家和已故天钩祖师是同性恋关系。这些鬼话要是从奸党嘴里说出来还好,偏偏是从观里道士的嘴里说出来。当然,这些人受了奸党的腐蚀毒害,所以讲出来的话令亲者痛、仇者快。反正那些手拿杆棒的人就用这话来说清风:白云观的人都死绝了吗?轮到你这小屁精?

清风道长在敌人的污辱面前分毫不惧。他站在那里若有所思,敌人以为他吓傻了,给他兜头一棍,可是他闪了一下,没打着。敌人大怒,又打了他很多下,都没打着。所以敌人说,这小屁精很有门道。但是他们又说,我们四个人围着你,反正你跑不了、不如把脑袋送上来叫我们打一下,砰一声脑子就出来,保证不疼。道长想了想就答应了,把脑袋伸过去——只是比个样子,不等棍子落下来就一头撞过去,撞到对方胸口上,登时撞死了一个人。对方就骂起来:坏蛋,这不是我们胡老爷子撞石碑的武功吗?你凭什么会。清风也不解释,见人就撞。原来这头撞石碑的武功是棍棒之类的克星——连石碑都能撞断,木棍怎能打动?一会儿工夫撞死了三个人,剩下一个拔腿就跑,被清风捉住。那人大骂:混账王八蛋!你是谁?清风说:混账王八蛋!你说我是谁。那人说:放我起来。你老人家疯了,送出这种情报来。原来“混账王八蛋”是奸党的暗号,而清风本是奸党的奸细。

清风道长给奸党做奸细时,送出过很多情报。站在奸党立场上说,这些情报非常好,因为没有一回不准。站在我们立场上说,这些情报非常不好,因为它使我们方面很多执行暗杀任务的道长还没出观门,就被奸党知道,一出观门就被奸党截杀,死于非命。胡金镖对他的情报坚信不疑,所以在接到下列情报时困惑不解:某月某时,将有白云观奸细清风一名,前来镖行执行破坏任务,请予截杀。署名:清风。胡金镖想:清风是我最可信的奸细,谁说他是奸细,自己必不是奸细,情报万不能信。同时清风是我最可信的奸细,他说谁是奸细,谁就是奸细,情报不可不信。他这么想来想去,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成了植物人。现在镖行是胡金镖的公子主事,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杀死清风,免得他再送这些混蛋情报害人。

在荒城里,那个倒霉的杀手告诉清风的话就是这些。他还劝道长赶快逃走,免得死于非命。道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抱住杀手的脑袋用力一拧,把他脖子拧断了。清风道长俗姓秦,是秦桧的后裔。他家的人祖祖辈辈做奸细,没有人拒绝过奸细的使命,也没有人有辱奸细的使命。不管是胡金镖还是明月,只要人家请他做奸细,他都把这看作对自己的信任,愉快地接受。在白云观里,作为镖行的奸细,他送出了最后的情报,叫人狙杀行将成为白云观奸细的清风;在白云观外,已成为白云观奸细的清风殊死力战,杀死了他自己招来的杀手。清风道长,古往今来最伟大的间谍,就要到北京城来,完成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