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净化仪式(第27/29页)

“从来没有出过车祸。你没听见?我已经告诉你了。反正据我所知没有。”

“婚姻死了。”

“哦,对。我的错。百分之百。她是个可爱的女人。完全没有错。都是我的。向来都是我的。她配得上比我好得多的男人。”

“她出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悲伤地耸耸肩,一声叹息——一派狗屎,故意做出的透明的狗屎。“不知道。逃跑了。我把她吓成这个样子。吓坏了那个女人。她不管在哪儿,我都记挂着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没孩子。”

“没有。没孩子。你呢?”他问我。

“没有。”

“结婚了?”

“不再结婚。”我说。

“所以,你和我境况相同。和风一样自由。你写什么样的书?破案的?”

“我想不是。”

“真人真事?”

“有时候。”

“什么呢?爱情故事?”他笑嘻嘻地问道,“不是色情的吧,我希望。”他假装这是个不受欢迎的念头,即使一闪而过都令他不愉快,“我肯定希望我们的本地作家不会在山上麦克·杜默奇尔的屋子里写作并发表色情的东西。”

“我写像你这样的人。”我说。

“是吗?”

“是的。像你这样的人。他们的问题。”

“你有本书叫什么名字?”

“《人性的污秽》。”

“是吗?我买得到吗?”

“还没出版。还没写完。”

“我会买的。”

“我给你寄一本。你叫什么名字?”

“莱斯特·法利。对,寄来。你写完了,寄给镇上的车库代交。六号路,镇车库。莱斯特·法利收。”又一次戏弄我,有种戏弄每个人的样子——他自己,他朋友,“我们的本地作家。”他说,即使这个想法开始让他发笑,“我和那些家伙会看的。”他并没有大声笑起来,而是抿着一个大笑的诱饵,逐步接近它,并绕着它转,牙齿却没有真正咬下去。离危险的欢乐钓钩非常接近,但并非近到可以一口吞的地步。

“我希望你会。”我说。

我不能转身离开。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在他又蜕去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感情伪装的时候,不能在有可能更进一步窥视他内心的时候。“你在服役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为了你的书吗?”

“是的。是的。”我大声笑了起来。随着一股可笑的、强悍的、对抗的冲动,我不假思索地说:“都是为了我的书。”

他此刻也比刚才较为放肆地笑出声来——在这个疯人院似的湖面上。

“你原来是个合群的人吗,莱斯特?”

“是呀,”他说,“我是的。”

“和大家相处?”

“没错。”

“喜欢和他们玩个痛快?”

“对。数不清的朋友。飙车。你知道,全是那种玩意儿。我上全日班。但在我不上班的时候,没错。”

“你们越战老兵都在冰上钓鱼?”

“我不知道。”那种抿着嘴的笑声又来了。我想,要他杀死一个人比叫他开怀大笑容易得多。

“我开始冰上垂钓,”他告诉我,“并不很久。在我老婆跑了以后。我租了间小棚子,在树林子里面,在蜻蜓湖上。树林里面,就在水边上,蜻蜓湖。我总是在夏天钓鱼的,钓了一辈子,但我对冰上垂钓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总以为外面太冷,你知道,所以我住到湖上的第一个冬天,那个冬天我不正常——倒霉的伤后神经紊乱症——我就这么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过去,看他怎么在冰上钓鱼。我仔细观察他两三回。有一天我穿上衣服,散步到那儿去,那个人钓了一大堆的鱼,黄鲈鱼、鳟鱼,什么都有。所以我想,这种钓法并不比夏天差,说不定还更好呢。你只需要穿上足够的衣服,配备恰当的工具。我照办。我下山买了把钻子,呱呱叫的钻子,”他用手指着,“钓竿,引线。几百种不同的厂家和型号。各种各样的尺码。你在冰上钻一个窟窿,把你最喜欢的引线连同上面附带的诱饵丢下去——只不过手动一动而已,你只要上下抖动一下,你知道。因为冰层下面很黑。哦,真的很黑。”他告诉我,并且,在整个对话中,他脸上第一次显示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的阻光度。太少的欺骗。太少的伪装。在他讲话的时候,嗓音里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弦外之音:“真正的黑暗。”一种令人头皮发麻、大惊失色的弦外之音,由此而使得关于科尔曼事故的来龙去脉统统变得一目了然。“所以下面任何一点闪光,”他补充道,“都会把鱼吸引过来。我猜想它们能够适应黑暗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