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净化仪式(第25/29页)
“接近上帝。”我说。
“你明白了。”
他说话的流利程度因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而让我感到惊讶;他愿意清晰地解释池塘里的水寒冷时水中生物的习性,同样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他怎么会知道我是“那个作家”的?他是否还知道我是科尔曼的朋友?他是否知道我参加了福妮雅的葬礼?我猜想在他脑子里此刻有着许多关于我的问题——以及我在这里的任务的问题——正如我脑子里有着许多关于他的问题一样。这个广袤的覆盖着穹隆的空间,这个寒冷的地面墓穴似的山峰,其顶端搂抱着大大的一片。冰冻得犹如岩石般坚硬的椭圆状淡水,湖中生命古老的活动,这是冰的结构,这是鱼的新陈代谢,一切无声无息的,亘古不变的力量不屈不挠地运作着——仿佛我们在世界之巅相会,两个隐秘的脑子互不信任地转动,是两个不顾一切的相互仇恨的偏执狂。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我说,“如果你逮不到鱼?当它们不上钩时,你会怎么想?”
“告诉你我刚才正在想什么。我想着一大堆事情。我想着小滑头维利。我想着我们的总统——他的怪运气。我想着这家伙每次都能躲过去,我想着那些什么都躲不掉的家伙。他们没有躲避服兵役,没逃掉。似乎不公平。”
“越南。”我说。
“对呀。我们可得登上怪模怪样的直升机——我第二趟去,当了个门射手——我正想着的是那次我们进入北越去营救两名驾驶员。我坐在这儿,想着那时候的事。小滑头维利。那个狗杂种。想着那个杂种龟儿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用着纳税人的钱,让人舔他的鸡巴,然后想着那两名驾驶员,他们是去对河内港执行空中打击任务的,这两人伤得实在厉害,我们从无线电里收到信号的。我们甚至都不是救援直升机,但我们就在附近。他们发出求救信号说他们要跳伞了,因为他们所处的高度使得他们不跳伞就要爆炸。我们连救援机都不是——我们是射击机——我们是冒险去营救两条性命。我们都没有得到许可到那里去,我们就去了。你凭直觉行动。我们一致同意,两名门射手,驾驶员,副驾驶员,虽然机会不大,因为我们没有掩护,但我们还是去了——冒险营救他们。”
他在给我讲一个战斗故事,我想。他知道他在讲述这个故事。里面有个他要说明的中心思想。一个他要我随身带走的东西,带到岸上去,带到我车上去,带到他知道地点并希望我知道他知道地点的房子里去。作为“那个作家“带走呢,还是以别的什么身份——一个知道甚至比这个池塘的秘密更大的他的秘密的人?他要我明白并不是很多人看见过他所见过的东西,到过他到过的地方,干过他干过的事,而且如有必要,还可以再干。他在越南被谋杀,他把凶犯带回到伯克夏,然后他从作为战场的国家——恐怖的国家——回来,回到这个完全令人不能理解的另外一个地方。
冰上的钻具。赤裸裸的钻头。没有比蛮荒之地中央的这个钻头发出的无情的寒光更扎实地体现出我们的仇恨。
“我们心里想,OK,反正我们快死了,我们快死了,所以我们朝上升,按他们的信号找到目的物,看见一个降落伞,我们在空地上降落,救起那个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的家伙。他一下子跳起来,我们把他拉进机舱,就起飞,没有受到任何还击。所以我们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他说:‘他向那边飘。’于是我们升到天空,但那时他们知道我们来了。我们又向前飞了一段距离,寻找另一个降落伞,这时整个倒霉的地狱都炸开了。我告诉你,简直不能相信。我们始终没有救起那个家伙。直升机没被击中,你根本不会相信。叮叮砰砰砰。机枪。地面火力。我们只能掉头尽可能快地离开那里。我记得那个我们救起的家伙开始哭起来。这就是我要讲的。他是个海军驾驶员。他们从富雷司达尔号起飞的。他知道另一个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被俘了。他开始号啕大哭。这对他来说是可怕的。他的伙伴。但我们不能返回。我们不能用直升机和五名战友冒险。我们很幸运,救出一名。所以我们回到基地,钻出来,看着直升机,上面有一百五十一个子弹孔。没一颗击中水压线,燃料线,但水平旋翼上弹坑累累,许许多多子弹打在它上面。把它打弯了一点。如果他们击中尾翼,就会直接掉下去,但他们没有。你可知道他们在战争中打下五千架直升机?我们失去两千八百名喷气战斗机驾驶员。他们在北越作高空轰炸时失去两百五十架B—52。但政府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些。不会告诉你这些。他们告诉你他们想告诉你的东西。小滑头维利一次都没给逮到过。那个服兵役的家伙给逮到了。一次又一次。不行,不公平。你知道我想着谁?我想着要是我有个儿子,他现在就可以和我在一起冰上垂钓。这就是你走过来的时候我脑子里所想的东西。我抬起头,看见有人走过来,而我有些像做梦似的,我想,那可能是我儿子。不是你,不是像你这样的大人,而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