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躲闪重拳(第24/26页)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更好的心理准备,科尔曼。我应当有,”她说,“你几乎从你来到这儿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发出清晰的警告,你甚至认真地拒绝接受我的乳房。是的,你不情愿。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即使那样做都会延误你的出逃。我们家总有某种东西,我指的不是肤色——我们身上有种东西妨碍了你。你像个奴隶似的思维。你是的,科尔曼·布鲁特斯。你白得像雪,但却像黑奴似的思维。”
这不是称赞她智力的时候,她甚至可以使用最动人的词语体现某种特殊的智慧。他母亲常常能够使听者感觉似乎她了解的比她说出来的要多,这是理性的另一面。这是将雄辩让给他父亲,相比之下似乎父亲说了算。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无路可逃,你一切逃跑的企图只会将你带回你起步的地方。这就是你父亲会对你说的话。在裘力斯·恺撒那儿可以找到佐证。但一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人见人爱的,一个漂亮、迷人、聪敏的年轻小伙子,有着你这样的体格、你的决心、你的机智、你所有的美好的天赋。你有着绿色的眼睛,深色的长睫毛。唉,对你来说还会有什么难题呢?我想回家来看我是越来越难了,看看你坐在这儿多么镇定啊,这是因为你知道你的行为有道理。我知道有道理,因为你不会追求一个没道理的目标。当然你将失望。当然结果不会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尽管你如此镇定地面对我坐着。不错,你特殊的目标将是特殊的——但又怎样呢?二十六岁——你要明白还早着呢。但倘若你什么也不做,难道也会有同样的结果?我猜想生活中任何重大的改变都必须对某人说‘我不认识你’。”
她连续不断地说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篇回溯到他婴儿时期的自主性的长长的讲话,老练地以描述她不赞成、无望加以反对,并且不得不忍受的一切来吸纳痛苦。其间,科尔曼竭尽所能不去注意——在那些最普通的东西之中,比如她变稀的头发(她母亲的头发,而不是艾丽斯的头发)、她前倾的头、她水肿的足踝、她鼓起的腹部、她大牙齿夸张的外露——自从三年前的那个星期天当她极尽殷勤之道,帮助斯蒂娜获得宾至如归的感觉以来,她已又被向着死亡拖近了多少。在下午过去一半的某个时候,科尔曼似乎觉得她踏上了那巨大变化的边缘:像老年人那样,抵达了转折点,变成一个小得可怜的不成形状的东西。她讲的时间越长,他越相信这种变化正在发生。他努力不去想象将置她于死地的疾病,他们将为她举行的葬礼,在她墓旁将朗读的悼词,以及将为她献上的祝祷。但他也努力不去想象她继续活下去的景象,他离开,她待在这儿,活着,年复一年,她思念他、他的孩子和他的妻子,更多的岁月消逝,而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由于断绝在她的心里只会越来越牢固。
不论是他母亲的长寿或死亡都不能影响他正在做的事情,她一家人在劳塞德挣扎求生的经历也不能。她出生在劳塞德的一间破板棚里,跟她父母和四个兄弟住在一起,直到她七岁那年父亲去世为止。她父亲的家人自1855年起就住在新泽西的劳塞德,他们是逃跑的奴隶,由贵格会教徒通过“地下铁道”从马里兰带到北方,送到西南泽西的。黑人开始把这地方称做“自由避难所”。当时没有白人住在那儿,现在也只有一小撮,远远地住在两千座城镇中的一个小镇边上,几乎每个居民都是受到哈登费尔德的贵格会教徒保护的逃跑奴隶的后代——市长、火警队长、警察局长、税务员、小学教师、小学生。但作为黑人城镇的劳塞德的独特性并没有对任何事情产生影响。位于泽西更南面,靠梅角的高德镇的独特性也没有产生影响。她母亲的家人是从那儿来的,她父亲死后她一家便搬到那儿去了。另一个有色人种的聚居地,许多人几乎是白人了,包括她自己的祖母,每个人都跟另一个人有亲缘关系。“很早很早以前。”科尔曼小时候,她常向他解释——尽她所能地将她曾听来的传说简化浓缩——一个奴隶属于一个独立战争士兵,士兵在法印战争中被杀。奴隶照顾士兵的遗孀。他干所有的活,从早到晚手脚不停地料理所需料理的一切。他砍伐拖运木料,收割庄稼,清理地面,搭盖白菜屋,收藏白菜,储存南瓜,把苹果、萝卜、土豆埋起来过冬,把大麦、小麦堆进谷仓,杀猪,腌猪肉,宰牛,腌牛肉,直到有一天寡妇和他结了婚,他们生了三个儿子。儿子们娶了高德镇的姑娘,这些姑娘的家庭源自于17世纪最早建立的定居点。由于独立战争,这些人家都是相互通婚,血缘极其混合的。他们中一个又一个,或全部,她说,都跟一个和瑞典人结婚的住在位于印第安菲尔德的大利内浦聚居地的印第安人的后代密切相关——当地瑞典人和芬兰人已经替代了原有的荷兰居民——那印第安人和他的瑞典人妻子生了五个孩子,一个又一个或全部都是那两个混血兄弟的后代。两兄弟由一条从格林尼治驶往布里奇顿的商船从西印度群岛带来,给为他们出路费的土地所有者当佣工,后来他们自己又给两名荷兰姐妹出路费从荷兰来跟他们结婚;一个又一个或全部都是约翰·芬尼克孙女的后代。约翰·芬尼克,英国男爵的儿子,克伦威尔公国军的骑兵军官,兄弟会成员,在新色萨利亚(位于哈得逊和特拉华之间被英王的弟弟立契转让给两名英国业主)变成新泽西后没多少年去世。芬尼克死于1683年,葬在他购买、建立并统治的私人领地的某处,他的领地从布里奇顿向北延伸到萨勒姆,往南及东延伸到特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