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一章(第7/9页)

五分钟后我接到了银行打来的电话,气得我七窍生烟。一次五千,十万得提多少回啊?!我有二十次抓住他们的机会,因为人手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使用缩身术,从我织的网眼里溜了。这次的跨省追捕,我再次败走麦城,铩羽而归。

一股邪火闷在肚子里,我起了满嘴的燎泡。2003年的春节快到了,负责技侦的小朱发了牢骚,说不愿意再守监听这个摊了。我急忙拎了一兜子食物去陪他。

小朱两只脚翘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仪器,看见我进来,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

“没吃饭吧?”我问。

他说:“一会泡碗方便面就打发了。”

我从兜子里拿出来一瓶白酒,一个红焖肘子和松仁小肚,外加一袋酸黄瓜。

“方便面就算了,桌子上摆着的这些,都是我媳妇做的,你尝尝。”

小朱看见美食,眉眼里都是笑,他伸手抓了一块红焖肘子塞进嘴里,一口下去连声呼香。

“嫂子是哪个饭店的大厨?”

“啥大厨,她的手艺,是给我和儿子做饭练出来的。”

“我媳妇煮粥都能熬糊了。”小朱感叹道。

“你媳妇做什么工作?”

“小学老师。”

“孩子不用找家教了。”

“哪来的孩子?刚结婚一个月,我就被派到这来守摊。我守了几个月,空窗期就有多长。老婆在电话里牢骚满腹,我从精神到肉体都需要休整。”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兄弟,再坚持坚持。”

他说:“我坚持管啥用?被监听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该换别人盯摊了。”

“你们技侦实在抽不出人了。”

小朱不想说话,垂下眼皮嚼肘子,屋内的气氛有点僵。

“来,喝酒。”我说。

他拿起酒杯跟我碰杯,我俩把酒喝了。

我咬了一口酸黄瓜问他:“你不是雪城人吧?”

“我是赤峰人。”

“赤峰因为城区东北角,有一座赭红色的山峰而得名。对吧?”

“没错。老兄,你懂得可真不少。”提到家乡,小朱的情绪缓和了。

“我从警的时间比你长,当丈夫的年头也比你多,我跟我老婆一个托儿所长起来的,知根知底。就这样婚后也没断了磨合。”我话说得很实在。

小朱问:“磨合得咋样?”

“离严丝合缝还有距离。”我说。

小朱叹了口气说:“离过年没几天了,我媳妇在电话里再三跟我强调说,这是我跟她过的第一个春节,绝对不能留下空白。”

“哪那么多绝对啊?小朱,你一个七尺高的糙爷们儿,在我跟前磨叽啥第一个,还是第二个?你想没想过?罪犯也是人,也想回家过年。越到这个时候,咱们越要绷紧了这根弦。春节我也不回家,在这陪你。以后的假,我出面跟局领导申请,超天数补给你,你带着老婆旅游去。”

小朱比我酒量好,脸越喝越白,他问:“你跟局领导啥关系?说话标尺这么高?”

我说:“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跪地上用膝盖磨,也能给你磨出几天假来。”

小朱笑了:“你是新桥二哥,你的话我信。”

雪城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一尺深的积雪,一点也没影响人们购置年货。街道两旁的商铺生意兴隆。人们拎着大包小件出出进进的。程果的那布艺商店里也挤满了人,货架上摆着各种花色的床上用品,不断被人们拿下来挑选。准备结婚的年轻人,挑选被单床罩。买了新房的人,挑选窗帘和沙发套的布料。程果和一个女店员忙得不亦乐乎,彭程放了寒假,家里没人,程果就把他带到店里来,安排在柜台后面写假期作业。晚上下班,再带着儿子一起回去。

腊月二十三,程果在厨房里烧肉,蒸花馍,准备过年的吃食。我被她安排在厨房里剁肉馅。我就不明白,明明可以买现成的肉馅回来,为啥非买肉回来让我剁?

她回答得很干脆:“回家把肉洗干净了再剁,吃着放心。”

我边剁馅,边酝酿着选个什么时机把话说出来。我把剁好的肉馅放进盆里。

“还干啥?”我问。

“不干啥,你的任务完成了。”

“那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别跟我说,三十晚上你值班啊。”程果一句话就把我堵进了墙角里。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程果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看着我说:“我问过了,今年的三十晚上,不是你值班。”

“确实不是我值班。”我回答得很老实。

程果看着我,等着我往下说。

“技侦的小朱被我留下来监听,我答应三十晚上陪他。”我说。

“那是他的工作,矫情啥?”程果很生气。

“小朱刚结婚,被我拖在这里,几个月没回家了。”

“话说得真软和。”程果嘴角挂着嘲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