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一章(第6/9页)
理论太枯燥不够用,我站起身给儿子做示范,彭程学得很认真,我们爷俩弓腰屈膝,支腿拉胯地在地上奋力划拉着。
程果端着一碗红烧肉进来:“绊脚不绊脚?吃饭!”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大碗里的肉红润透亮,香气袭人。儿子夹起来一块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嚼着。
“好吃吗?”程果问。
彭程夹起了第二块说:“妈妈,再甜一点儿就更好了。”
碧水家园502室的血腥画面,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心里一阵翻腾,忍了两下没忍住,还是冲到卫生间里吐了。
程果觉得我的脸色不好看,关切地问:“怎么了?胃不舒服?”
我咬着牙根说:“估计我得把肉戒了。”
碧水园小区碎尸案,被命名为1103大案。此案件的重要的线索之一,是那个驾驶证。经过调查,驾驶证不是伪造的。石毕是雪城人,大学毕业。曾在一家大型工厂里做助理工程师,后来因为盗窃厂子里的电缆线卖钱,被工厂开除。跟他来往最多的人正是邓立钢。邓立钢被拘留前,也是这个厂子的工人。两人合伙做生意,常年不在雪城。这小子行踪诡秘,常年不在家,弟弟邓立群犯抢劫罪,在监狱里服刑。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她神经不太正常,无法回答问题。
重要线索之二,是刘亮往上打钱的银行卡。这张卡是用李建峰的身份证办的,里面还有十万块钱没有取。罪犯犯罪的重要动机是钱,我料定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笔钱。我赶鱼入网。对邓立钢和宋红玉两家的固定电话,进行了监听。
银行的监控信息,很快反馈回来了,有人在张家口用这张卡取钱。我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跑到门口,又转身回来。今天是星期六。必须等到周一。局领导上班开会研究以后,才能批准行动。决定人数,批准经费,去财会签字领钱。这一套程序,缺哪一个环节都不行。我急得嗓子冒烟,干跺脚挪动不了身子。
雪无声无息地下着,老天爷不急不躁,我坐立不安,索性出门在雪地里长跑。鼻子和嘴里呼出的哈气,给眉毛睫毛和毛线帽上,挂了一层白霜。十公里跑完了,心里依旧有小火苗燃烧。推门进了路边的小卖部。店里没有顾客,老板一个人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电视机里在播电视剧《黑洞》。
“老板,有啥凉的?”
“雪糕,冰啤。”老板说。
“嗓子冒烟,想口冰水。”
“这么着吧,你买一瓶矿泉水,我给你整点冰块。”老板起身招呼我。
我把两块钱放在桌子上。老板把一瓶矿泉水,一纸杯冰块递过来。
我把矿泉水留下,拿着冰块走了。老板追出来,我冲他摆摆手,他明白我的意思,缩着脖子回屋里去了。我边走边“嘎嘣”“嘎嘣”嚼着冰块,胸口没那么火烧火燎了了。
当我办完所有手续,带领五个人,从雪城坐火车到北京,倒车去张家口,四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联系银行,调出ATM机拍下来的录像看。石毕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两人一人守一台柜员机。轮换着用那张卡取钱。俩人的照片被我打印出来揣在身上。经查,陌生面孔叫吉大顺,也是雪城人。也曾在哪家工厂上班。初步判断,这个犯罪集团起码有三个男性罪犯。
这张银行卡到了天津,我立刻追到天津,又扑了个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邓立钢像一只嗅觉灵敏的老狐狸,危险来临之前,他就意识到了危险,提前一步叼着猎物逃了。钱一笔一笔地减少,银行卡到上海,我追到上海。追到镇江,追到苏州,围着长三角跑了一圈,卡里剩下最后的三千元。我和弟兄们,不眠不休地在几处ATM机跟前守着,苦熬了三天没有动静。坐在苏州的地下室里,我们吃着方便面讨论案情。那张卡里剩下了最后的三千元。我问身边的人,你们说,他们还会冒着风险取走吗?
顾京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说:“换上我,肯定不取了。”
“你呢?”我问杨博。
杨博回答得很肯定:“我取,但是不会马上取。”
“你们分析一下,他们还在苏州吗?”
“三个小时前,刚在这里取走两万元,不会这么快离开。”葛守佳说。
我们不知道,邓立钢一伙,已经离开了。他们在距苏州五十公里远的无锡,坐在饭馆里吃饭。无锡酱排骨,肉酿面筋,响油鳝糊,太湖三白,无锡小笼包,荠菜馄饨。吃得这伙王八蛋满嘴流油。邓立钢对这次的成功出逃,很是得意,他用牙签剔着牙,问了一个我刚问完的问题。
“卡里剩下的三千块钱取不取?”
“蚂蚱再小也是肉。”石毕回答得婉转。
邓立钢拍拍吉大顺的肩膀,示意他看饭店门口的ATM机。吉大顺明白他的意思,扯了一张餐巾纸擦嘴,起身出门去了。他在ATM机上清了卡,取走了最后的三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