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艳惊伊尔城[1](第9/13页)

“算了吧!我的仆人现在在伊尔城里。这里的这些下人我都信不过。值一千二百法郎的钻戒呀,谁都难免会见财起歹心。再说,女方府上的人得知我如此粗心大意,肯定都会笑话我的,把我称为雕像的丈夫……但愿钻戒没有被人偷走!幸亏我手下那帮坏蛋害怕那尊雕像,不敢走近它。算了!没有什么,我还有另一枚戒指。”

结婚典礼与宗教仪式都举行得颇具盛况。普伊加里小姐接收的结婚戒指,原是一个巴黎时装店女店主送给阿尔封斯先生的,她根本没有想到丈夫把自己的一件定情信物割爱送给了她。仪式结束后,大家入席,又是大吃又是畅饮,还开怀唱歌,热闹了好长的时间。在新娘子周围,不时爆发出阵阵粗俗不雅的谈笑,我听了也为她感到难受,但她应付处理得比我预料的要好,有时她也有点窘困尴尬,但既不是由于笨拙无能,也不是矫揉造作。

也许勇气正是从困境中产生的吧。

谢天谢地,午宴终于结束,时间已到了下午四点。男宾们在繁花似锦、景观壮丽的花园里散步,或者去别墅草坪上观看普伊加里的农妇穿着节日的盛装欢快起舞,大家就这么消磨了几个小时。女宾们则殷勤地簇拥着新娘,让她给她们展示新郎赠送的礼物以引起一片赞赏。接着,新娘便换装了,我注意到她拿一顶软帽和一顶有羽饰的帽子盖在她一头秀发上,因为按照当地习俗,妇女们在当姑娘未嫁时,是不能佩戴饰物的,一旦她们的身份有所改变,便会急不可待佩戴起来。

时近晚上八点,大家正准备动身返回伊尔城。但临行又上演了动人的一幕。普伊加里小姐的姑母,是一个年岁很高而又十分虔诚的女人,她待普伊加里小姐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不能跟随我们一道进城,我们出发前,她又对自己侄女进行一大通关于为妻之道的说教,之后,又是没完没了的眼泪与没完没了的拥抱。德·佩莱赫拉德先生调侃地将这次离别比作萨宾妇女被劫场面。终于,我们还是动身上路了,一路上,大家都努力逗新娘子开心、逗她笑,但都没有成功。

在伊尔城里,晚宴等着我们,那是一次怎么样的晚宴啊!如果说上午那些粗俗的笑闹曾使我大吃一惊的话,晚宴上大家针对新郎新娘的双关语与谑笑就更使我受不了。新郎在入席之前不见了一小会儿,回来后脸色苍白,表情凝重。他不停地喝科利乌尔酒,这种酒几乎与烧酒一样烈。我坐在他旁边,觉得有责任提醒他:

“当心,听说这种酒……”

我随声附和宴席子上的其他宾客,也对他讲了点劝诫他少饮为妙的蠢话。

他碰了碰我膝盖,用很低的声音对我说:

“等大家离席的时候……我要同你说两句话。”

他的声调严肃得叫我吃了一惊。我定睛瞧着他,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大变。我问他:

“您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

他又开始喝起酒来。

可是,就在大家又是叫喊又是鼓掌的喧闹之中,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偷偷溜到桌子底下,从新娘子的脚踝上解下一条红白两色相间的漂亮丝带,展示给大家看。大家都说那是新娘的吊袜带,于是,立刻就将这丝带剪成碎片,分给了年轻人。而那些年轻人则按某些大贵族世家保存至今的古老习惯,将碎片别在各自衣服的扣眼上。这可把新娘羞得满脸通红,甚至白眼珠也羞红了……最使新娘难为情、不知所措的是,德·佩莱赫拉德先生叫大家安静下来后,自己却用加泰罗尼亚方言对着新娘子唱了几句诗,据他说,这是他即席吟诵的,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以下就是他吟唱的内容:

“朋友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美酒使我入醉,两眼昏花?这里竟出现了两个美神维纳斯……”

新娘子听了不胜羞涩,心慌意乱地赶紧把头扭转过去,引起宾客哄堂大笑。

德·佩莱赫拉德先生接着说道:“是的,我家里有两个维纳斯,一个是像蘑菇一样被我从地下挖出来的,另一个是从天上降临而来的,她刚才把自己的腰带分给了我们大家。”

他本来是想说分的是吊袜带,却说成腰带了。接着,他又说下去:“我的儿呀,罗马的维纳斯与加泰罗尼亚的维纳斯,两者之间任你挑选一个你中意的。犬子挑选了加泰罗尼亚的那一个。他选得好。罗马的维纳斯是黑漆漆的,加泰罗尼亚的维纳斯是白皙皙的,罗马的那位冷若冰霜,加泰罗尼亚的这位,却足以使靠近她的人个个激情亢奋。”

他最后这段精彩的结语,引发出全场震耳的鼓掌声与喧哗的笑闹声,其声浪之激荡,几乎使得我以为屋顶会震塌下来呢。满堂如此欢闹,唯有三个人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那就是新郎新娘和我。我头痛欲裂,而且,我过去参加任何一次婚礼,不知是什么原因,总有一种哀伤情绪油然而生,而眼前的这场婚礼更是使得我有厌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