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12/14页)

“跟我走!” 我对她说。

“好吧!” 她答道,“咱们走吧!”

我把马牵来,将她扶上去。我俩走了半夜,互相不说一句话。天亮时分,我俩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客栈歇下,附近正好有个静修神父的住所。我把她领到那里,对她说:

“你听着,我对你既往不咎,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但你一定要对我发誓,跟我到美洲去,在那边过安分守己的日子。”

“不!”她以赌气的腔调回绝说,“我不愿意去美洲。我在这里觉得很好。”

“这是因为你在这里可以接近卢加斯。但是,你好好考虑考虑,即使他的伤能够医好,也活不了太长。再说,为什么我要跟他纠缠呢?你的情人一个又一个我都杀腻了,再杀的话,我就该杀你了。”

她用野性十足的目光盯着我说:

“我早就想到你会杀我的。第一次见到你之前,我在自己家门口就碰见了一个神父。昨天夜里从哥尔多出来时,你没有看见有一只野兔从路上窜出来,正好从你的马脚之间穿过。都是不祥之兆,命中注定。”

我问她:“小卡门,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她一声不吭,只是盘腿坐在席子上,用手指在地上乱画。

我恳求她说:

“卡门,咱们换一种生活吧,住到一个咱俩永不分离的地方去。你知道,离这儿不远的一棵橡树下埋着一百二十盎司黄金……另外,咱俩在犹太人本·约翰夫那里还存有钱。”

她笑了笑,答道:

“反正先是我死,然后是你死。我知道结果一定如此。”

我接着说:

“你再想想,我的耐心与勇气都快到头了。你做决定吧,否则我可要下决心了。”

我从她身边走开,缓缓向神父的隐修所踱去,发现神父正在做祈祷。我也真想祷告,但我做不到。我等他祈祷完毕,他站起来时,我向他走去,对他说:

“神父,您愿意为一个命在旦夕的人做祈祷吗?”

“我为一切受苦难的人祈祷。”他答道。

“有一个灵魂也许很快就要去见上帝了,您能为她做一次弥撒吗?”我问。

“可以。”他回答说,眼睛直盯着我,见我神色有点不正常,便想引我开口,说: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我把一块银币放在他的凳子上,问:“您什么时候做弥撒呢?”

“半小时以后。那个小客栈老板的儿子要来帮我做辅助工作。年轻人,告诉我,您良心上是否有什么不安?您愿不愿意听听一个基督徒的劝告?”

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我告诉他等会儿再来,说完便赶紧溜走。我去躺在草地上,一直等到听见钟声敲响才回去,但我并没有走进小圣堂。弥撒做完后,我回到客栈,巴不得卡门已逃之夭夭,因为她满可以骑上我的马跑掉……但我发现她仍在那儿。她一定是不愿意别人说她惧怕我。我刚才不在的时候,她拆开自己裙子的贴边,取出里面的铅块。现在,她坐在桌前,正瞅着一个水钵中的铅块,那是她刚刚熔化之后又倒进水钵的。她全神贯注于她的巫术,竟没有发觉我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时而取出一块铅,愁容满面地将它翻来覆去,时而又哼起一首神秘的歌子,这歌是在对波希米亚人尊为至高无上女王的马利亚·帕狄亚进行祈求,她原本是唐·佩德罗王的情妇[43]。

“卡门,”我对她说,“请跟我走。”

她站了起来,扔掉水钵,披上头巾准备要走。店伙计把我的马牵来,她坐在马后,我们就上路了。

走了一段路,我对她说:

“这么说来,我的卡门,你是愿意跟我远走高飞啰,是吧?”

“是的,我是跟你去死,但绝不跟你再生活在一起。”

我们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口,我勒住马。

“就在这儿?”她问道。

她纵身跳到地上,摘下头巾,把它扔在脚下,一手叉腰,傲然挺立,两眼直瞪着我,说道:

“我看得很清楚,您想杀我,这是注定了的,但要我让步,你办不到!”

“我求你了,”我对她说,“你要放理智些,听我说,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不过你知道,是你断送了我,我是为了你才变成土匪和杀人犯的。卡门!我的卡门!让我来挽救你吧!让我在挽救你的同时把我自己也挽救出来吧!”

“何塞,”她回答说,“你的要求,我办不到。我已经不爱你了,可你还在爱我,因此要杀我。我完全可以对你撒个谎,哄哄你,可我不想再费这个事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完啦,你是我的罗姆,有权杀死你的罗米,但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她生来是加里,死也是加里。”

“这么说你是爱卢加斯啰?”我问道。

“是的,我爱过他,就像爱过你一样,但只是爱过一阵子。如今,我谁都不爱了,我恨我自己曾经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