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39/57页)

“别这么垂头丧气,亲爱的。”罗萨里奥说。

我想到玛丽亚跟阿尔韦托做爱的情景。阿尔韦托抽打着玛丽亚的屁股。想到安格丽卡和潘乔(感谢上帝,他已成了“前”本能现实主义者)做爱。想到玛丽亚跟卢西欧斯·思肯做爱。想到阿尔韦托同时跟安格丽卡和玛丽亚做爱。想到阿尔韦托跟卡塔丽娜做爱。想到阿尔韦托和基姆·芬特做爱。在最后这个情景中,正如那位诗人所说,我想像阿尔韦托从一张洒满精液(充满了富有欺骗性的浓度和色彩,因为很像血液和粪便)的肉体之毯爬过,朝我站立的山头爬来,我犹如一尊雕塑,可是我只想逃跑,冲到山的另一边,把自己消融在沙漠中。

12月7日

今天我去了叔叔的办公室,什么都对他说了。

“叔叔,”我说,“我跟一个女人住一起了。我不能再回家睡觉了。不过你别担心,我还会去上课,我打算把学位读完。另外,我挺好。早餐吃得不错。一日两餐呢。”

叔叔望着我,坐在办公桌边没动。

“你打算拿什么生活?找到工作了呢还是让她养活你?”

我说还不知道呢,其实目前是罗萨里奥养着我,不过开销颇低。

他想知道这个跟我住在一起的女人是谁,我告诉了他。他需要了解这个人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了他,可能还对吧女工作的粗陋略作美化。他还想知道这个女孩多大年纪了。从那一刻开始,我虽然想坚决克制,可仍然无谎不撒。我说罗萨里奥十八岁,其实绝对不止二十二了,没准已经二十五了呢,不过这纯属猜测,我从没问过。打探这种事情似乎挺尴尬,除非人家情愿告诉你。

“看来你不想干傻事。”叔叔说,然后给我写了一张5000比索的支票。

我要离开时他让我晚上给婶婶打个电话。

我去银行把支票兑换成现金,然后又去城里逛了几家书店。顺便探访了一下基多咖啡店。第一次发现里面没有客人。我在酒吧吃了饭后回到罗萨里奥的屋子,在那儿读书写东西到很晚。天黑后我又回到酒吧,发现哈辛托·雷克纳在那里无聊得要死。他说,除了他,咖啡店里看不到一张本能现实主义者的面孔。谁都害怕碰上阿图罗·贝拉诺,但他们的恐惧毫无道理,因为这个智利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这里了。雷克纳说(他绝对是铁杆本能现实主义者),贝拉诺开始要把更多的诗人踢出这个圈子。乌里塞斯·利马态度比较谨慎,但他显然支持贝拉诺的决定。我问这次又有谁被清洗了。他点了两个我不认识的诗人的名字以及安格丽卡、劳拉·郝雷吉和索菲娅·加尔韦斯。

“他驱逐了三个女人啊!”我惊叫起来,简直不能相信。

莫克特苏马·罗德里格斯、卡塔丽娜和哈辛托本人悬而未决。你,哈辛托?贝拉诺绝不浪费时间,雷克纳说,有点听天由命的味道。我呢?没有,还没人对你有意见,雷克纳说,从语气听不是很有把握。我问他以什么理由开除。他说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阿图罗·贝拉诺患上了暂时性癫狂病。他又解释说(虽然我已经知道)布勒东也曾无意中沉溺于类似的游戏。贝拉诺以为自己是布勒东,雷克纳说。其实,所有墨西哥诗歌团体的领军人物都认为自己是布勒东,他长叹一口气。被开除的那些人,他们能说什么呢?他们干吗不自己新成立个组织呢?雷克纳大笑起来。他说,大多数被开除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开除了。知道了的人又都不怎么在乎本能现实主义。甚至可以说阿图罗帮了他们一个忙。

“潘乔也不怎么在乎?卢西欧斯·思肯也不怎么在乎?”

“这两个人也许在乎。别的人就像扔掉一个包袱呢。现在他们可以随便加入农民诗社或者去巴结帕斯了。”

“我觉得贝拉诺的做法好像太不民主。”我说。

“对极了。肯定不能说是民主。”

“我们应该去找他,跟他说说。”我说。

“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和乌里塞斯都失踪了。”

我们透过窗户看了会儿墨西哥城的夜景。

外面人流如梭,比肩接踵,他们看来不像是在等待暴风雨来临,而是暴风雨已经到来了。但是,好像谁也不害怕。

雷克纳又谈起郝奇特尔,他们打算要个孩子。我问准备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弗兰兹。”雷克纳说。

12月8日

因为完全无所事事,我决定去墨西哥城的书店找找贝拉诺和利马。我去过维努斯蒂亚诺街上一家叫费里尼奥埃尔霍温的旧书店。去过堂塞勒斯街上的利萨尔迪书店。去过麦索尼斯和皮诺苏阿雷斯街上的丽贝卡·诺迪尔旧书店。费里尼奥埃尔霍温书店的店员就一个小老头,他阿谀奉承地接待完一位“从墨西哥学院来的学者”后,迅速在书堆旁的一把椅子里睡着了,对我是一副傲慢不搭理的态度。我偷了一本阿方索·雷耶斯作序的马科·曼尼里奥[80]诗集《天文学》,又抄走了一本“二战”期间日本作家写的《一个无名作家的日记》。在利萨尔迪书店,我想我看到蒙西瓦伊斯了。我想蹭到他身边看看他在读什么书,可是刚一靠近,他就转过身盯着我,我感觉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他紧紧抓住手里那本书,遮住书名,过去跟店员说什么。我一气之下藏起一本叫奥马尔·伊比·奥尔法雷德的阿拉伯诗人的小书,大学出版社版,又拿了一本城市之光书店出版的美国青年诗人诗选,我离开时蒙西瓦伊斯已经走了。丽贝卡·诺迪尔书店就由丽贝卡本人看管,老太太已经年届八十,双目失明,穿件破破烂烂的白衣服,跟那一嘴假牙倒挺般配,手拄一根拐杖,吱呀作响的木地板就是她的门铃,她会突然出现,向到店里来的每个人自我介绍:我是丽贝卡·诺迪尔,说些诸如此类的话,最后一一询问她“很高兴认识”的文学爱好者的名字,调查他或者她想找什么类型的文学书。我告诉她对诗歌感兴趣,让我惊奇的是,诺迪尔太太说,所有的诗人都是无赖,但在床上的表现却不赖。尤其是他们手头没有钱的时候,她接着说。她又问我多大了,我说十七。噢,还是个无用的小东西呢,她大声说。接着又来一句:你不会琢磨着偷我的书吧?我向她保证死也不会。我们随便聊了会儿,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