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3/28页)

“所以,她想把你接过去和她一起住?”

“是的。”皮埃罗说。

乔瑟特摇了摇头。“她结婚了吗?”她问。

“或许没有。”

“那她的工作呢?她靠什么生活?”

“她是个管家。”

“是个管家?”乔瑟特问。

“是的,怎么了?”

“它‘本身’无可非议,皮埃罗。”她终于找到机会用上了最近才在书里学到的这个词,她接着说,“当然,这份工作还算得上小资产阶级。但你能做什么呢?还有她照看的那户人家——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照看的不是一户人家,”皮埃罗说,“而是一个男人。他说只要我不吵闹就一切都好。我姑妈说,他其实经常不在家。”

“好吧。”乔瑟特说。她装作无所谓,但却暗暗地希望自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如果你在那里待不习惯的话,这里随时欢迎你。”

皮埃罗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回想起这段谈话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有些费解。姑妈这些年都不曾联系他们。过去七年,在所有生日宴和圣诞节上,我们都没见过她。也许是因为她和父亲之间闹了些矛盾,才断了联系吧。皮埃罗试着打消这些疑虑,他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等他再睁开眼,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走进了车厢,坐在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空位上。皮埃罗站直身子,伸开双臂打哈欠时瞥了他一眼。这位老先生穿着一件白衬衣和一条黑裤子,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他乌黑的长卷发披散在脑袋两侧,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显然,他行动有些不便。

“噢!现在这里太挤了。”对面的女士合上了报纸,摇摇头说。她说的是德语。皮埃罗脑中的某些记忆被激活了,他立刻想起这种语言,曾经他与父亲就是用这种语言交流的。“说真的,你就不能坐在别的位置上?”

男人摇摇头。“夫人,这一趟列车已经满了。”他礼貌地说,“只有这里有个空位。”

“不,很抱歉,”她突然厉声说道,“但你就是不能坐在这里!”

说完,她起身离开车厢,穿过走廊。皮埃罗惊讶地四处张望,心想明明这里有个空位,她怎么能拒绝别人坐下呢?男人望向窗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行李虽然占了车厢的大部分空间,但他并没有把它们放在行李架上。

“您需要我帮忙吗?”皮埃罗问,“我可以帮您把行李放到架子上。”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麻烦你了,”他说,“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那位女士找来了列车员。列车员环顾车厢,然后指着那位老先生说:“你,起来!出去!站在走廊里!”

“但这个位置没人。”皮埃罗说。他以为列车员觉得他是和父母一同出行,而这位老先生占了他们的位置。“我是一个人出来的。”

“出去!现在!”列车员无视皮埃罗,坚持说,“快站起来,老头!别自找麻烦。”

男人沉默着,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行李,小心地拄着拐杖,缓慢而体面地走出了车厢。

“很抱歉,夫人。”老先生走后,列车员转身向那位女士说道。

“你应该把他们盯紧点!”她呵斥道,“我还带着儿子,他不能靠近那种人。”

“很抱歉。”他重复道。女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好像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皮埃罗本想问她为什么要把那位老先生赶走。他看到她的面孔凶恶,又担心万一说错话,也会被赶走。于是,他转过身面向窗外,再次闭上眼准备休息。

当他醒来时,车厢间的分割门已经被打开了,女士和男孩正在收拾行李。

“我们到哪儿了?”他问。

“德国。”女士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说,“终于可以远离那些可恶的法国人了!”她指着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曼海姆,是皮埃罗的领口上写的第一个地名。“我想,这也是你要下车的地方。”她对着皮埃罗点了点头。皮埃罗跳了起来,急忙收拾好行李,跳下了月台。

皮埃罗独自一人,焦急地站在车站中央大厅里。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行色匆匆的男女。他们与皮埃罗擦身而过,朝目的地急切地奔去。这里的士兵们也是如此,而且成群结队的。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语言的转变。越过了边境,这里人们都说德语。他仔细地听着,试着理解人们说的话。他很庆幸爸爸从小就坚持教他学习德语。皮埃罗把衣领上写着曼海姆的那张纸片撕了下来,扔到离他最近的纸篓里。然后低下头,念出下一张纸片上写着的地名:

慕尼黑。

列车时刻表上悬挂着一座巨型挂钟,他朝那儿跑去,但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男人。他摔在了地上,一抬头,男人魁梧的身影立刻扑入了眼帘。他穿着土灰色制服,腰间系着笨重的黑腰带,套着黑色长筒靴,左袖口上还绣着奇特的标志——一只在四角弯折的十字上展翅的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