榉树的房间(第7/10页)
“现在能喝咖啡了”,估计也和那个男的有关系吧。
订婚的事,我只用短信告诉了最要好的朋友和大学关心过我的老师。回复是千篇一律的“有空喝一杯”,就好像他们用的都是同一个模板。
我从中选了近来一直没有音讯的黑川去喝一杯,他是我大学时代在录像带租赁店打工时认识的。毕业以后,我们只是通过短信联系,听说他和我从一个大学毕业后,进了某大牌广告策划公司做企划工作。拉我去参加那个遇到小麦的聚会的,也是这个黑川。而且他也是那帮起哄架秧子,想瞧我和小麦热闹的家伙们中的一个。
约好八点在公司附近的居酒屋见面。好久没见的黑川,头发剪短了,吹了个潇洒的发型。虽说他从领带到袖扣都很讲究,但学生时代的浪荡劲儿却不见了,作为他的一部分销声匿迹了。
刚一看到他,我不禁百感交集。我感觉过自己成熟了,却从未感觉过别人成熟了。
黑川要了啤酒后立刻问道:
“怎么着,小麦,怀孕了?”
“什么?”
“是未婚先孕?”
“不是。没有怀孕,再说,也不是跟小麦结婚。”
“你说什么?”
“我是说,既没有怀孕,结婚对象也不是小麦,是别的人呀。”
“骗我的吧?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是小麦啊?”
“为什么是小麦啊?我和小麦老早就分手了。四年前的事了。差不多进公司不久吧。”
“啊?”
“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还以为,你是和小麦结婚呢,所以才来的。怎么搞的呀?说呀。”
也难怪,我和小麦分手的事情,没有对我俩共同的朋友说过。我觉得没有必要主动去告诉别人。况且我们俩共同的朋友包括黑川在内,也只有在最初认识小麦的聚会上的两三个人。
“不结婚啊,和小麦。没有成呗。”
“因为什么?”
“这个嘛,种种原因。”
“你被她甩了吧?”
“怎么说呢……”
“果不其然。我一直就认为被甩的肯定是你。”
“你早知道我们成不了?”
“也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说呢,说不好,不过,我以为你们会结婚的。如果不成,被甩的,一定是你。”
“真的吗?”
“其实,结了婚也有可能被甩的呀。”
啤酒上来了。我们干了杯。我一边慢慢啜着啤酒沫,一边回味着黑川刚才的话。
今后的日子里,突然有一天,华子甩了我,或者我甩了华子。无论将两个人想象成什么样状况,也只是觉得那不过是像拉洋片似的,是单薄的人造世界里发生的事情。跟小麦好的时候就是这样。然而,分手却真的发生了。就仿佛是事先预备好的似的,不由分说地跑进我的生活里来,处处留下了影子,而走的时候,却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张扬,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这回应该是不会的了。结婚的前提就是,两个人事先说好,绝对不会抛弃对方的呀。”
“你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幻想家呢。”
“不过吧,最近这段日子,我动不动就会想起小麦。到了决定结婚的时候,突然变成这样了。老是回忆和她刚认识的时候她怎么怎么样,一起散步或者一起做饭的时候怎么怎么样等等。”
“哦,还有呢?”
“还有一起去神社啦,埋伏在楼道里吓唬她什么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也是啊。这就和搬家的时候一样啊。搬家之前不是得收拾以前的旧东西吗?即使是想要扔掉的东西,在扔掉之前也想最后再看一眼吧。这就和搬家一样,你现在是想要把小麦扔掉吧。只不过,不忍心就这么扔掉,才会这样最后一次温情脉脉地回忆起小麦来的。”
“也许是吧。”
“对了,就像流水作业似的。以后也不会再想起来了,然后往垃圾袋里一塞,扔掉完事。对了,新夫人怎么样啊?叫什么名字?”
“什么新夫人呀。跟别人一样,是第一个夫人。”
我把和华子相识的经过,华子的性格和外貌特征,直到婚约为止的过程讲述了一遍。这些过程都不过是一年前才开始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是在六年前,但至今我对小麦的记忆跟当时一样的鲜明。就连曾经躺在我身边的小麦那曲线复杂的耳朵轮廓,以及那里面的曲里拐弯的黑洞洞都特别清晰。
回家之后直到睡觉之前,我对自己念叨了好几遍黑川说的话。为了忘却小麦,你现在才频繁地想起她。那么,不再想起她的话,难道就说明已经把小麦给忘掉了吗?
事到如今,那个即使不这样回忆,自己也已经把小麦忘得差不多了的念头,以及不这样回忆的话,自己就忘不掉小麦的念头,从仰面躺在床上的我的身体两头涌上来,还没来得及融合便又被一点一点地拉回身体两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