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断的翅膀(第22/24页)

“我今天来见你,在我疲惫、愁苦的心灵中有一股新的力量,那就是为得到更伟大的收获,必须牺牲伟大收获的决心。我决计牺牲在你身边的幸福,以便让你在人们面前体面地生活,远避他的背弃和压迫……我昨天来这里时,软弱的双脚上拖着沉重的铁镣;而今天,我却带着无视铁镣沉重、不顾路途漫长的决心来到了这个地方。过去,我来这里,好像一个夜行的幻影,心惊胆战;如今,我像一个充满生气的女性,深深感到应该牺牲,晓知痛的价值,一心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使之免遭愚昧无知之辈欺辱,同时也使之免受她那饥渴心灵的牵累。过去,我坐在你的面前,活像一个颤抖的影子;今天,我来到这里,要在神圣的阿施塔特女神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面前,让你一睹我的真实面目。我是生长在阴影下的一棵树,如今已伸出枝条,以便在日光下摇曳一个时辰……亲爱的,我是来同你告别的,就让我们的告别像我们的爱情一样伟大、庄重,像熔金的烈火一样,使金光更加灿烂。”

赛勒玛没有给我留下说话和争辩的余地,而是望着我,二目闪着光芒,那光芒将我的身心紧紧拥抱。这时,她的脸上罩起庄严的面纱,俨然像一位令人严肃起敬的女王。随后,她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柔情扑到我的怀里,用她那光滑的手臂搂住我的脖子,久久地热吻我的双唇,唤醒了我体内的活力,激发了我心灵中的隐秘,使被我称作“我”的实体自我背叛整个世界,无声地屈从于神灵天规,把赛勒玛的胸膛作为神殿,将她的心灵当作圣殿,顶礼膜拜,毕恭毕敬。

夕阳落山,最后的余晖从花园、园林中消隐了。赛勒玛抖了抖身子,站在神殿中央,久久望着殿的墙壁和角落,仿佛想把她的二目之光全部倾在那些壁画和雕饰上。之后,她向前移动稍许,虔诚地跪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前,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耶稣那受伤的双脚,低声细语地说:

“耶稣啊,我选定了你的十字架,抛弃了阿施塔特女神的欢乐。我要用芒刺代替桂花枝,编成花环,戴在自己的头上;我要用我的血和泪替代香水浴身;我要用盛美酒和多福河水的杯子饮下酸酒和苦西瓜汁。请你让我加入你那以弱为强的信徒行列,让我和那些由你选定的、将心上的忧愁当作欢乐的人们一起走向髑髅地吧!”

随后,她站起来,回头望着我说:

“现在,我将高高兴兴地回到群魔乱舞的黑暗的洞穴中去,亲爱的,你不要怜悯我,莫为我而感到难过!因为看见过上帝影子的心灵,是不会惧怕魔影的;目睹过天堂盛果的眼睛,人间的痛苦无法再使之合上。”

赛勒玛身裹绸衣,走出了那座神殿,只留下我独自迷惘、彷徨、沉思,终于被带入了梦中幻景:神端坐宝座,天使记录着人的功过,精灵高声诵读生活悲剧,仙女吟唱爱情、悲伤和永恒之歌。

当我从这沉醉里苏醒过来时,夜色已用它那漆黑的幕幔笼罩了万物。我发现自己正在那些园林中踱步,耳朵仍在响着赛勒玛说过的那些话的回音,她的一动一静、面部表情和手势姿态一次又一次浮现在我的心灵中。当告别及其后的孤寂、思念的痛苦现实展现在我面前时,我的思想凝固了,我的心弦松弛了,第一次晓得即使人生下来时是自由的,却始终是先辈们制定的残酷清规戒律的奴隶;那被我们想象为天定秘密的命运,即是今天屈服于昨天,明天必向今日倾向让步。从那天夜里直到现在,我曾多少次思考使赛勒玛宁死勿生的心理戒律;我又多少次将牺牲的崇高与叛逆者的幸福进行比较,以便察看哪个更伟大、更壮美。但是,直至现在,我只明白了一条真理,那便是:真诚使一切行为变得美好、高尚。赛勒玛正是真诚的标志,虔诚的化身。

救星

赛勒玛结婚五年,未曾生一男半女。一个孩子,可使夫妻间建立起精神联系;孩子的微笑,能拉近相互厌恶的两颗心灵,如同黎明将黑夜的末尾与白日的开端连接在一起。

不育女子,在任何地方都会遭冷眼。因为自私心理向多数男人这样描述前景:生命的继续在于子嗣体躯。因此,他们要求生儿育女,以便他们永生在大地上。

实利主义男子看待不育妻子,如同看慢性自杀。因此,他厌恶她,遗弃她,希望她死,仿佛她是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背信弃义的仇敌。曼苏尔贝克就是一个实利主义者,像黄土一样平庸、钢铁一样冷酷、墓地一样贪婪。他渴望有个儿子,继承他的姓名和性格,正是这种渴望使他讨厌可怜的赛勒玛,在他的眼里,赛勒玛的美德,变成了不可宽恕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