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空间禁地(第5/14页)
这也曾是索尔格最初的想法:描绘(他的)童年时代的各种原野形态;绘出那些完全不同的“有趣的地方”的地形图;制出孩童时代所有起初看不透彻、但在记忆中却营造出家的感觉的原野象征的纵剖面图和横剖面图——不是给孩子们,而是给自己。另外,在对他来说几个星期后就要开始的一年空闲里,他想横穿欧洲仔细看看这样的地方,尤其要去那些他曾亲身感受过的地区。他也许知道,这样一种“游戏”不会有任何用处(或许将永远如此),但不管怎么说,他常常做着这样的梦,或者高兴地期待着,或者变得灰心丧气,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此。当他高兴地期待时,他在心中体验到一种新的胆气,体验到近乎不容冒犯的气概。他要来一次跳跃,也许不跳向任何地方,但却要跳离开什么。
他从未感觉自己是位科学家,顶多(有时)是个认真的地貌描述者。后者当然有可能陷入一种激动之中,仿佛他当时就是那地貌的发明者——作为发明者不可能是个邪恶之人,也不可能是个好得没有自我的人,而是一个理想的人。后来他或许也在想,自己可是在做善事——做善事的方式不是为其他人送上什么东西,而是自己不背叛他们:他的不背叛可不是停手放弃,而是强有力的作为。在理解地貌的过程中,他有时觉得自己是研究宁静的人。
“让这种宁静充满生气。”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将一把折叠椅夹在胳膊下,沐浴着下午的阳光,顺着海岸溜达着朝“地震公园”的海湾走去(他步行体验着这座位于海边的城市)。在那里,他坐在一个高处画一幅地貌轮廓图。
这个公园里没有任何人工修饰,就是那场灾难发生时断裂滑下去的一块地,后来被宣布为“公园”。第一眼看上去时引人注目的东西很少:一个微微向大海倾斜的宽阔平面,上面长着些许灌木丛,不像周围长着针叶林;已经又变得十分坚实的地面没有冒出房屋的残存,也看不见汽车部件。那块坚实的地面构成了一个黏土小丘地貌,除了一些灌木,其余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上面有许多由散步的人踩出来的纵横小路。那些从前的大地裂缝中零零散散地出现了几条谷地,弯弯曲曲游走在那些小丘之间,其中一部分被当作了小路:索尔格觉得,在那里四处散步的人似乎每一次都是从一个奇异土城的一条条街巷中冒出来,又立刻消失在目光无法穿透的市区里,但依然能长时间听到一道道围墙后面传来的他们的声音,只有在欧洲的一些地区才有这样的情形。
画图时,他觉得暖和起来,背景上海湾的水移得更近了。没有任何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有时间。画出来的东西开始回应他的目光。自己没有任何表达,他在这地貌中等待着“那个形象”:“我只在沉思中看这个世界是什么。”
他画着一个地方的草图。那块地方是被地震从较深的地下翻到地表上来的:从前那些树木细细的根端在新长出的绿草间显露出来,就像常见的雪崩中露出的夹带物。那块截面很小,然而各个地层在里面清晰地向四面八方散开来——描画时依然还能从极其细微的方向改变中感受到那场大灾难的威力。
画图的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他的线条起初挨得很紧,几乎是对应的,现在间隔较宽;它们只是在追寻着那个事件。他激动地发现,这个没有形状的黏土堆在变化,变成一张丑陋的脸;随后他明白了,他曾经见到过它:在那个印第安女人的房子里,是一个木头做的舞蹈面具,据说它表现的就是“地震”。
那个面具的额边装饰着一排浅色羽毛。在这里,他在构成边缘的青草带里重新找到了它。面具的双眼部位鼓着两个木球,而这里的相似物是那些树根,就连鼻孔也同样是翘出老远的残木,只是要窄一些。然而,索尔格并不是直接在大自然中再次找到了那个面具,而是在他那由此而产生的图里;其实在图里也没有发生再次找到那个特殊面具的事——倒不如说那完全是面具冲动式的内化;这种冲动同时继续引导出一连串舞步的想象:在一个独一无二的瞬间里,索尔格经历了那次地震和人类的地震舞蹈。
“这种关联是可能的。”他写在图的下方,“我生命的每一个瞬间与所有其他瞬间都是相互配合的——没有辅助环节。存在着一种直接的联系:我只能自由地去想象它们。”
太阳落山时分,小丘之间诸多通道其中的一条上,出现了两个女人,光线洒落在她们的臀部,是那样华丽光彩和傲慢,画图人自己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冲她们喊道:“你们是电影明星吗?”她们应声反问道:“你是军官吗?”一阵脚步立刻从位于下面搞不清有多远的“谷底”奔这小山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