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空间禁地(第14/14页)

索尔格躺下去,并非没有耐心地等待着各种梦的念头。这时,灯塔的闪光从“大地尽头”有规律地射进房间里。他甚至有勇气想自己的孩子——在所有这些年里,这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在第一次尝试时,他的头就已经变成了石头。此时,他只在感受着脸上的那个重力,一个滚热的拳头贴在脸上。不过这种自我怜悯对他来说是合适的:因为这时能够感觉到那种需要一种信念的愿望,这种愿望或许会赋予他一种形态,这种愿望要比突然想念那可爱的小家伙的瞬间长久。“如果再见到他时,我会敬奉他的。”

他怀着感激之情将被子拉到身上。孩子和女人们才能使他真实。睡梦中,一个浪花碎沫幻化的女人从大海中升起,睡在他身边。整个一夜,他们静静地并排睡着,眼睛对着眼睛,嘴对着嘴。

“几次日出之后”(后来他的确觉得西海岸最后那段时光是这样的),索尔格在收拾箱子时,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依然是秋日清晨的光线中。动身去欧洲的时刻就在眼前。房子几乎空了,没有了窗帘,没有了地毯,一个房间里还放着一张木头桌子和那把折叠椅,另一个屋子里放着被推斜了的床。索尔格扔了很多东西,送出去了一些东西。除了仔细摞起来的一本本近些年的相册和野外记录册,箱子里还放着一些他喜欢的日常用品。他已经穿好了这次旅行的衣服,一件穿了好些年头已经破旧的亚麻衬衫服服帖帖地裹着两个手腕,一身蓝色的“欧式”精纺毛纱套装,裤子稍稍有些贴着膝盖,薄薄的棉袜从下面给他送着温馨的暖意,他的鞋是一双北方产的系带靴子。从上往下看着自己,他对自己忠诚的衣物致了一段答谢词。

空气清新:“美好的早晨,美国的早晨!”阳光照进那搬得空空的房间里,照在地板上,犹如照进一艘客轮的大厅。这位乘客在装好的箱子边读着最后收到的信件。其间他一再向邻居家的房子望过去,所有的房间里都有人影在动:孩子们准备上学,丈夫准备去办公室。这家人在一片忙碌中有时也显露出一种极度的平静:丈夫躬起身子看着自己的卷宗。卷宗放在一个小斜面桌上,好似一本打开来的祈祷书;妻子做出一种近乎滑稽的优雅姿势,小口小口地抿着茶;书包已经背在背上的孩子们沉迷在一个在桌子上旋转的陀螺上。

劳费尔的信里写着:河已经封冻。起先他在户外时戴着一个棉布脸罩,但这段时间以印第安女人为榜样,甚至敞着衬衫在外面走。他觉得自己的论文“越来越美妙”(每个次要的可能性——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关注它——都在无穷尽地延展)。他觉得自己在与索尔格进行着极为理想的竞争:索尔格追求去物质化,但他追求的是材料丰富;因而他的问题是“语言”过多,但索尔格的危险在于“无语”。那只猫变得“越来越不能接近,越来越带有帝王之气”:它就要说它的第一句话了。

他坐在桌子旁边(后来看起了一本书)时,云雾(他没有抬眼看它们)在拖拽着这位准备好上路的人。那些松树的树梢似乎已经在别的地方晃动。在整个这段时间里,许多人在他的背后过来过去,由一个女经纪人领着看这所待出售的房子,他没有回头朝他们看一眼。

此间,只剩下邻家妻子在对面的房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她胳膊上搭着白色布单,她穿过有阳光照耀的地方时,那些布单便闪着亮光。有一次她看见了他,和他打着招呼,既不尴尬也不扭捏,用了那样一个动作,好像他已经离得很远了。她好像忘了他,后来连自己也忘了,在忙着玩一个游戏,自己玩的从一间屋子跑到另一间屋子的游戏。

他在读一位罗马自然研究者试图解读世界的书,已有两千年历史,其语言中还有那种诗的“柔性和连通性的东西”。“也就是说,由固体构成的物质会永存,而其他的东西将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