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翻译集(第32/34页)

但是他的幻想还是在着忙。他忽然想起用话来解释是一件多余的事。他话也不用说,只消硬把那镑票塞还了她不就成。他为什么不那么做?他又得原谅他自己的疏忽。她塞得太快了,他所以不曾想到。

再不然他就往她们头里走,有心卖弄似的把那镑票随手给了他第一个见到的野孩子,不幸这个主意他当时又没有想到。

那个整个的下午彼得尽走着路,想着方才事情的经过,又悬想许多别的可能的更满意的对付法子。但想虽想他也明知道这些主意都是枉然的。有时他的羞辱的回忆活现得使他简直的打寒噤抖索。

天已在转黑了。在紫灰的昏黄中一对对的情侣挨得更紧的走着路,在树背后老实的交抱起来。一串串的黄灯在渐深的夜色中开着花。头顶惨白的天上,有一弦的月亮在那里亮着。他觉得更苦恼更冷清了。

他的狗咬的手到这时候痛厉害了。他离了公园,在牛津街上走着,找到了一家药铺。收拾完了他的手他走进一家茶馆,叫了一个去壳的egg,一个圆面包,amug of motha,但这是太文雅了,那个女堂倌听不懂,结果他只能翻译成acup of coffee。

“你似乎把我认作一个游手一类的人。”那是他该得对她说的话,口气是要气愤而且自傲。“你侮辱了我了。你要是个男人,我就一拳把你打倒。拿回你的脏钱去。”但他又想要是那么一来他再没有希望得她们做朋友了。再思的结果,他觉得闹气是无谓的。

“伤了手了?”那女堂倌拿了他的鸡子与他的咖啡来时同情的慰问他。

彼得颠了颠头。“B-bitten by a d-d by a hound。”末了那个字炸药似的轰了出来。

他一说又想起了他的羞,脸又红了。可不是,她们只把他当作一个游手,她们看待他简直如同没有他那个人一样,无非是一种可以雇用的工具,一经用过付了钱,你再也不想到它。他这一想到他的羞辱,那种生动活现的逼着他,不但心里难过,连身体上都发生了影响。他的心跳得异常的快与剧烈。他觉得要呕似的。好容易他硬挣着他吃了他的去壳蛋和他那杯咖啡。

心里还在那痛心的事情上直转,还在那里发热病似的筹划着别样幻想的对付的方法,彼得出了茶馆,继续他的无目的的漫步,虽则他已是极疲乏的了。他沿着牛津街一直走到圆场,从里琴街转了下去在霹卡狄垒停下来看了看半天里痉挛似的抽搐着的电光广告,走上了霞府勃里大马路,再向南抄山路向着Strand那边走。

在相近柯文德花园一条街上一个女人和他交肩挨了一下。“起劲点儿,小亲亲的,”她说,“别这满脸的不快活。”

彼得惊奇的仰望着她。难道她是跟他在说话吗?一个女人——有这回事吗?他知道,当然,她就是人家说的一个坏女人。可还是的,她竟会跟他说话,这事是奇特极了的。也不知怎么的,他没有把她的“坏”联在一起想。

“来跟着我去,”她哄着他。

彼得颠了颠头,他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她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有钱吗?”她急急的问。

他又点了点头。

“你那神气倒像是去送了丧似的,”那女人说。

“我是冷——冷清,”他说给她听。他觉得哭得出来,他甚至真想要哭——哭了好叫人家安慰他。他说话时声音都发了抖。“冷清?那笑话了。像你这样一个好看的孩子就不应该冷清。”她打着哈哈,可是她笑是有意思的,不是为乐。

她的睡房里点着粉红的灯,暗暗的。屋子里满闻着贱香水和脏衣服的臭味。

“等一忽儿,”她说,穿过一道门进里间去了,他坐着,等。过了一晌她又出来了,穿了一件日本睡衣,拖着鞋。她在他的身上坐下了,两条臂膀围着他的脖子,再来就亲他的嘴。“小爱,”她裂着她的破嗓子叫,“小爱。”A的眼光是又僵又冷的。她的气息满是酒精味儿。靠近了一看,她贵相丑得简直怕死人。

彼得就比是第一次看见了她——眼里见心里也完全认识了她。他别转了他的脸。记起了扭伤了脚踝那位贵族小姐,那位冷清的孤女,那位孩子掉在圆池里的寡妇;又记起了哑与幽,他撇开了她的手臂,他一把推开了她,他跳了起来。

“对——对不住,”他说,“我一定得得去去……我忘了事情了。我……”他一把抓了他的帽子,向着门口走。

那女人追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臂膀。“你这小鬼,你,”她怪声叫。她这一骂就是一套的胡脏奇丑。“玩儿了一个女孩子,倒想不给钱溜了。哼,你走不了,哼,你走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