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玛丽(第23/37页)

喀佛底太太的女儿,挪拉,不久将行第一次的圣餐礼。这是一个小姑娘同她母亲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礼节。一套白洋纱衣服蓝色腰带,一顶白洋纱帽子镶蓝色的缎条,棕色皮鞋一双与棕色最近似的袜子——这些都得备办的。这是个对于这事有密切关系的人的重要时间。世上每个姑娘都曾行过这A:她们都穿这样衣服,这样的鞋,在这一两天内所有的妇人,无论多大年纪,心里都爱那个行第一次圣餐礼的小姑娘。这事的魔力说不定比什么都厉害,可使一个过路人回想到他小孩的时代有目前的快乐,目前的好奇与前途种种的希望,种种的冒险。因此给女儿打扮得合式竟是一种对于公众的义务。做母亲的个个都很起劲的做那对的事情,并且竭力做到配受她的同伴的赞赏,哪怕就只一天的赞赏呢。

找一双棕色袜子同一双棕色鞋彼此要相配的是给喀佛底太太和玛丽的一个难题,但是高兴的。鞋是已经买妥了,现在要找一双袜子与鞋的颜色一模一样的真不容易。论千的盒子都打开过,检选过,一个个都撂在半边,要完全相像的颜色终究没有找到。她们从这铺子出来到那铺子,走完这条街又走那条街,她们的寻觅带领她们穿过葛莱夫登街,路过看见一爿店,这店里喀佛底太太在一月前曾见过有同棕色相仿的袜子,现在要有,大概可以配得过了。

她们一路走去路过大学院,走进那条曲折的街道玛丽的心砰砰的跳起来了。这时她眼里既看不见来往的车辆与拥挤忙迫的过路人,耳内也听不见她身边那位同伴的热心的讲演。她的两眼尽对十字路口瞧。她不敢转过脸来,也不敢对喀佛底太太说什么,一转瞬她便看见了他,魁伟的,静默的,正合式的,那个他的世界里的帝王。他是背朝她,他的高大的肩膀,坚实的腿,红色的脖子同那剪得短短的铁丝似的头发很奇怪的射进她的眼内。这时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同他相熟的但又似隔膜的,这感觉使她两眼十分好奇的牢牢的钉住在他身上,她看得连喀佛底太太都注意了。

“那个男子很体面,”她说,“他用不着找姑娘去的。”

她说这话时她们两人正从那个巡警身边走过,玛丽知道她的眼睛刚离开他,他的视线差不多像机械似的立刻落在她的脸上。她暗喜这时幸有喀佛底太太在她身旁:假使她独自在那里,她一定急得快走了,差不多要飞跑了,现在有她的同伴给她勇气,使她镇静,所以她敢昂头阔步的走。但是她心里已经震荡了。她可以觉出他的眼珠从她头上直转到她脚上,她可以看见他的大手伸上来摸他的卷曲的胡须。所有这些她都可以从她受惊的脑筋里看见,但是她不能思想,她只能感谢上帝因为她身上穿着那套最漂亮的衣服。

二十三

莫须有太太在那里计划赎回她病中当去的那些木器和家具。有的是在许多年以前她出嫁时从她父亲家里搬来的。这些东西是她生下来就看见的,她一生的记忆永远在它们的周围旋绕的老东西之中的几件。一把她父亲生前常坐的椅子,她丈夫向她求婚时曾在这椅子边上欠着身子坐过的,她女儿小时候曾在这椅子里缚过的。一长条地毯和几把刀叉是她一部分的妆奁。她极宝贝这些东西,假使她的工作可以赎它们回来,她决计不再舍弃它们。因此她不得不受像奥康诺太太这样人的气,这种气不是她愿意受,只因为上帝的命令勉强受的,这种命令虽然可以有合法的批评,但是必须要服从。莫须有太太很决绝的说她十分厌恶那个妇人,她是一个眼里无情的人,她的唯一的才能就是呼喝那些比她能干十二倍的人。莫须有太太不得不为这样一个人工作,服从她的申斥,听她的指挥实在是她的苦痛,所有这些事情她以都为不应该。她并不希望这个妇人倒霉,但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叫她老实,不再如此乱闹,这是她天天所期望的一日。无论什么人只要收入富裕都可以赁一所房子,可以花钱雇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足以骄傲。许多人,假使有这样的收入,一定可以有一所装修齐备的房子,对待侍候他们的人会更大量,更和气。当然不能人人都有一个当巡警的侄子,有许多人还不愿意同巡警有一点关系哪。强横霸道的东西们,拿谁都当做贼看!假使莫须有太太有这样一个侄子她一定要毁坏他的骄气——那个混账东西!这时莫须有太太渐渐的愤怒起来。她的黑眼睛里冒火了,她的大鼻子渐渐的缩小了,泛白了,她的两手使劲的抖擞着。“现在你不是在法庭上,你这猴子你,——我这样说,他的满脸的老腮胡子,他的大脚,除了他那种愚妄的自尊之外世上没有比他的脚再大的东西。你有一个女儿的,是A是,奶奶,他说,她有多大年纪了,奶奶,他说,你的姑娘人好?奶奶,他说,——但是她止住了他——那个妇人得意他比一个皇帝得意他的皇冠还要得意!不要紧,”莫须有太太说,她在屋内奔过来奔过去的,把空气撕成了一片片的全都扔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