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第德(第22/37页)

“但是你,马丁兄,”他对那哲学家说,“你看了这情形怎么说?你对于道德的与自然的恶有什么高见?”

“先生,”马丁回说,“我们的教士们把我看作异端,说我是一个苏希宁,其实呢,我是一个曼尼金(苏教派否认恶,曼派并认善恶。)”

“你开玩笑哪,”赣第德说,“现在世界上哪还有曼尼金派的人。”

“我真是的,”马丁说,“我也是没有法子,我的思想只能走这条路。”

“你准叫魔鬼迷着了,”赣第德说。

“他在这世界上关系是不浅,”马丁说,“他竟许在我的身上,什么人身上都许有他,但是说实话,每回我眼看着这世界,说这小圆球儿吧,我不由的心里想,上帝的威灵早就让给了什么魔王。我也当然不算上爱耳道莱朵。A我所知道,没有一个城子不想望他邻居城子倒霉,没有一家人家乐意他邻居人家晦气。随是哪儿没有用的人都咒骂强横的,当面可就弯着脊梁恭维,强横的就拿他们当猪羊似的使唤,可又穿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全欧洲养着整百万编成队伍的凶手,就为没有更正当的职业,单靠着有训练的杀人掳掠,攒他们的饭吃。就在那些表面上看来安享和平文化发展的城市里,那居民们心窝里的妒忌,烦愁,苦恼,就比在一个围城里困着的更凶得多。私下的忧愁才比公众的灾难残忍哪。简单说,按着我眼见过的身受过的,我不能不是一个曼尼金派。”

“话虽这么说,可是好事情总也有,”赣第德说。

“有许有,”马丁说,“可是我不知道。”

他们正争论着,忽然听着一声炮响,炮声越来越大了。他们全拿看远镜看。在三海里外有两条船正斗着。这法国船正顺着风顶对了去,船上人恰好看一个仔细。一条船横穿放了一排炮,平着过去打一个正中,那一条立时就淹了下去。赣第德和马丁看得亲切,有一百来人在那往下沉的船面上挤着,他们全举手向着天,高声叫着,不一忽儿全叫海给吞了。

“好,”马丁说,“这就是人们彼此相待的办法。”

“真是的,”赣第德说,“这事情是有点儿丑陋。”

正说着话,他看到一样他也不知是什么,一团红红发亮的,浮着水望这边船过来。他们把救生船放下去看是什么,不是别的,是他的一头羊!赣第德得回这一头羊的乐就比他不见那一百头时的愁大的多。

法国船上的船主不久就查明了那打胜仗的船是西班牙的,沉的那一条是一个荷兰海盗,强抢赣第德的正就是他。那光棍骗来的大财就跟着他自己一起淹在无底的海水里,就只那一头羊逃得了命。

“你看,”赣第德对马丁说,“这不是作恶也有受罚的时候。这混蛋的荷兰人才是活该。”

“不错,”马丁说,“可是那船上其余的客人何以也跟着遭灾?上帝罚了那一个混蛋,魔鬼淹了其余的好人。”

这法国船和那西班牙船继续他们的海程,赣第德和马丁也继续他们的谈话。他们连着辩论了十五天,到末了那一天,还是辩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可是,成绩虽则没有,他们终究说了话,交换了意见,彼此得到了安慰。赣第A抱着他的羊亲热

“我既然能重复见你,羊呀,”他说,“我就同样有希望见着我那句妮宫德。”

第二十一回

这回讲赣第德与马丁到了法国沿海。

再过几时,他们发现了法国的海岸。

“你到过法国没有,马丁兄?”赣第德说。

“到过,”马丁说,“我到过好几省。有几处人一半是呆的,要不然就是太刁,再有几处人多半是软弱无用,要不然就假作聪明。要说他们一致的地方,他们最主要的职业是恋爱,其次是说人坏话,再次是空口说白话。”

“可是,马丁兄,你见过巴黎没有?”

“我见过。我上面说的各种人都在那里。巴黎是一团乱糟——杂烘烘的一大群,谁都在那儿寻快乐,谁都没有寻着,至少在我看来。我住了几时。我一到就在圣日耳曼的闹市上叫扒儿手把我的家当全给剪了去。我自己倒反叫人家拿了去当贼,在监牢里关了八天,此后我到一家报馆里去当校对,攒了几个钱,先够我回荷兰去,还是自己走路的。那一群弄笔头的宝贝,赶热闹的宝贝,信教发疯的宝贝,我全认得。听说巴黎也尽有文雅的人,我愿意我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