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材料的自传(第8/137页)

此刻,我有如此之多的基础性思想,有如此之多的真正形而上学的事物去叙说,而我突然感到疲惫,我决定不再写下去,不再思考下去。我要用写作的狂热催我入眠,然后闭上双眼,抹去一切我本打算写下来的东西,就像抚慰一只猫一样。

28.无法思考

一段乐曲,一个梦境,一些事物令我依稀有所感觉。置身其中,我无法思考。

29.假期随笔(一)

房顶上最后的雨水开始更为缓慢地落下,用石头铺成的街道上的蓝天面积越来越大,跟着汽车吟唱出了一曲不一样的欢歌,声音渐大,愈发快乐,你能听到家家户户打开窗户,面对那不再健忘的太阳。下一个街区尽头的狭窄街道中,第一个兜售彩票的人在大声吆喝,吆喝声清晰可闻,商店里,人们把钉子被钉在板条箱上,平静的空间里回荡着嘈杂的声响。

这是一个含糊不清的假期,虽是官方规定,却并无人严格遵守。工作与休息并存,而我则无事可做。早早地便起了床,花了很久来准备让自己存在,从屋子一端踱步到另一端,凭空想象那语无伦次的大声喧哗和毫无可能的事物——我忘记去做的事儿,无望的野心偶然间得以实现,流畅且活泼的对话曾经的旧貌依然是今后的新颜。我幻想着,一不庄严,二不平静,我虚度光阴,毫无希望,毫无止境,在这个无拘无束的早晨我来回踱步,我在低声呐喊,我的话在我那可耻的与世隔绝的隐居地里层叠累加,不住回旋。

从外面看,我的身形可笑至极,如果所有人私下里的状态一样。我放弃了睡眠,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旧外套,这些日子以来,清晨无眠,我习惯了这样一副穿戴。我的旧拖鞋都坏了,特别是左脚那只。我把手插进我那破旧外套的口袋里,迈着坚定的大步,在我的小屋里的“大道”上散步,把我那无用的幻想进行到底,而我的梦幻与他人的别无二致。

我把唯一的窗户打开,冷风迅进吹了进来,依然能听到房顶上残余的雨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下雨了,天气依旧潮湿与阴冷。然而,天空湛蓝无比,雨要么是被打败了,要么是筋疲力尽,而雨后残余的乌云撤退到了城堡后面,向蓝天投降了,这才是它们正确的选择。

快乐偶尔有之。可有什么东西重压在我身上,那是一份神秘莫测的渴望,这向往难以描述,甚至非常高贵。或许我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赶到自己活着。当我将身体探出我那高高的窗户,看向低下的大街,却对街上的景象视而不见,电光火石间,我感到,有人把一块清洁房屋的潮湿抹布被放到窗户上晾干,却被人忘在了脑后,此时抹布落到了窗台上,揉成一团,慢慢地在窗台上留下了一片污渍。

30.我的父亲母亲

令人遗憾的是(或许也并非如此),我认识到,我有一颗干涸的心灵。我对一个形容词的关注,甚至要超过对人类灵魂的真切哀悼。我的主人维埃拉……

但我偶尔也会有所不同。有时候,我会像那些没有母亲或从来不曾有过母亲的人一样热泪盈眶。我的双眼,我的内心,都充满着流尽的眼泪。

我对我的母亲没有记忆。我一岁时她便离开人世。我的惆怅和冷酷无情的情感归咎于温暖的匮乏,以及对我已无法再忆起的亲吻的无望期待。我是人造的。我总是依偎在陌生的胸膛醒过来,就好像被母亲的替代所拥抱。

啊,我对自己可能成为那样子的渴望感到惆怅不已,痛苦万分!如果我收到来自子宫的慈爱,婴儿的小脸被亲吻,我将成为什么样子呢?

或许我冷漠无情的情感,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己从来不曾当过一个儿子的遗憾。当我还是孩子时,抱我的人只是将我贴近她们的脸,而无法贴近她们的心。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在遥远的坟墓里——她本应当属于我,却接受了命运之神的安排。

后来她们告诉我,我的母亲很漂亮,她们是那样说的,当她们告诉我时我什么也没说。我的身心业已定型,但我的情感麻木不仁,人们的话就像来自难以想象的页面,对我而言不再新鲜。

我的父亲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三岁时他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此,我从未见过他。我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住的那么远。我从未想过去找出原因。我记得在得知噩耗后吃的第一顿饭时笼罩着的那种静默气氛。我记得其他人时不时地看着我。然后我不解地回头看他们。我更聚精会神地吃下去,没注意到他们可能仍然在看着我。

这便是我,在命中注定的情感里那混沌不堪的深处,不管我是否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