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材料的自传(第28/137页)
然而,在四楼的这间房间里,我该拿这些社会学问题怎么办?它们对我来说都是梦幻,就和巴比伦的公主们一个样,而让我自己心里充满人文科学完全是一件徒劳的事儿——仿佛对当下进行考古。
作为一切生命的异类,作为一个从梦幻海里分离出来的人类岛屿,作为一个漂浮在万物表面上的无用船只,我将消失在迷雾之中。
88.上帝或诸神
形而上学总是作为一种潜在性疯狂的可持续形式而使我惊讶。如果我们知道真相,就会明白这一点。一切事物都是体系和近似值。宇宙的不可知就足以让我们去思索。由于作为人类应当认识到宇宙的不可知,所以只有非人类才能真正了解宇宙。
我获得信仰,它像一个封好的包装箱,放在古怪的托盘上,他们希望我接受它,但不能打开它。我获得科学,它像一把搁在盘子里的餐刀,我用它切开空白的书页。我获得疑惑之心,它像盒子里的灰尘——但既然盒子里全是灰尘,为什么还要给我?
我写作,因为我无知。在某种特定情感的要求下,我在文章里堆砌一切关于真理的抽象华丽的辞藻。如果我的情感果断明了,那么我自然会论及诸神,然后将它建构在世界多元化的意识里。如果我的情感悠远深刻,那么我自然会论及上帝,然后将它放置在一元化的意识里。如果情感是一种思想,我自然会论及命运,然后使它碰壁。
有时,纯粹出于韵律考虑,一句话需要用到“上帝”而不是“诸神”。而有时,“诸神”这两个音节必不可少,使我从言辞上改变了宇宙。还有的时候,中间韵、韵律的移位或情感爆发也很重要,而这是,多神论或一神论就占了上风。诸神的使用应文风而改变。
89.重回童年
上帝在何处,即便上帝从未存在?我想要祈祷,想要哭泣,想要为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行而后悔,想要享受宽恕的感觉,那感觉比慈母的抚摸还要美妙。
在一个圈子里哭泣,这个圈子非常巨大,而且不成形,广阔得如同夏日的夜晚,舒适惬意,温暖宜人,娇柔曼妙,边上还有一个壁炉……能在不可思议的东西之上,在这个圈子里哭泣,我不再记得失败,令人痛苦的事物不复存在,对于弄不懂的未来,我产生了巨大的令人振颤的疑惑……
第二次童年,曾经带过我的老保姆,躺在小床上、伴随着探险故事而沉沉睡去,我那萎靡不振的注意力根本不能集中在故事之上——这些故事曾经穿透婴儿那如小麦一样的金发……所有这一切巨大而不朽,恒久保证,拥有神明一般崇高的境界,这一切存在于万物终极现实深处,那里既悲伤又毫无生气。
一个圈子,一根蜡烛,或者搂抱着我的脖子的温暖手臂……那一把轻柔歌唱的声音似乎要把我弄哭……壁炉边一束火苗噼啪作响……冬日里的温暖……我的意识在百无聊赖地游荡……跟着一个平和而寂静的梦出现在了巨大的空间里,如同月亮在星辰之间旋转……
我收拾我所有的玩具、词汇、图像和短语,深情地将它们安排在角落里,它们是如此亲爱,我感觉自己在亲吻它们,跟着我变得十分渺小,十分无聊,孤零零地待在一间如此巨大而又充满悲伤的房间里,那份悲伤是如此深刻!
在我不玩耍的时候,我到底是谁?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儿,被丢弃在冰冷的感觉中,在现实的街角里瑟瑟发抖,无可奈何只能在悲伤的台阶上入睡,被迫吃下幻想供给的面包。我被告知,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名叫上帝,可这个名字对我丝毫没有意义。有时候,在夜里,当我感觉孤单之际,我就会流着泪大声呼喊他,在心中描绘他的映像,让自己爱戴他。然而,接下来我会突然想到,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或许他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天差地别,或许那个形象从来都不是我的灵魂之父……
这一切将何时结束——我拖着自己的苦难走过的街头,我忍受着严寒蜷缩过的台阶,夜晚用它的手掌抚过我的破衣烂衫时的感觉?要是有一天上帝到来,把我带进他的房子,给我温暖与爱,那该有多好……有时候想着这情形,就因为我可以如此这样想象,便会快乐地哭泣。然而狂风吹街道,树叶纷纷落到路上。我抬起双眼,看着星辰,那满天繁星此时毫无意义可言。那一切造成的后果便是,没有人愿意收养我这个被人遗弃的可怜孩子,给予我关爱,没有人把我当成玩伴,给予我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