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页)
人的一生有时就像赶路,一程拉下了程程赶不上似的。对别人来说,学历仿佛并不影响前程,也有不少人发了财,可是陆征后面的路也还是不顺。
不能说陆征没有与时俱进,他后来也因为厂里的效益不好而离开了工厂,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他也搏击风浪,由于有父母的纵容,他也与人合伙开过饭馆,饭馆开死了以后他又与人合伙开洗衣店,后来又与人承包果园,开了一辆极破的敞篷吉普车,不时地像将军检阅军队一样的检阅他的荔枝树和芒果树,你真不能说他没尽心尽力,可是所有这些努力最终还是归为零。
陆征的父母从来没对他失望过,他们总是说,投资失败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说成功者才是少数人。陆弥劝哥哥不要随便轻信干什么都能发财的蛊惑,她的话受到了父母严厉的驳斥。
陆征的个人问题更是搞得惊天动地,那段时间家里就像婚介所一样热闹,走了小方来了小李,走了燕燕来了玲玲,有时是陆征看不上人家,有时又是人家没相中陆征,好不容易定下来幼儿园的老师熊静文,家里又开始刷房、装修、做家具,直到能迎娶新人在酒店足足摆了二十桌。
可是陆弥带子冲回家见父母,他们的热情就大打折扣,还嫌子冲提来的东西不够体面,也没有留他吃饭。
所以说,陆弥其实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平等,她那么热衷于早早地进入供楼阶段,内心深处大概也是希望营造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而现在,这个愿望即将破灭。
陆弥几乎是瞪着眼睛迎来了天明。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子冲在办公楼的外面见到等他下班的陆弥。
子冲说道:“我们去哪儿?”
陆弥道:“去吃烤肉吧。”
子冲有点假惺惺地道:“何必呢?太破费了吧。”
陆弥没说话,心想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反正大头保不住了,小钱再不花,活着不是太没意思了吗?
在烤肉馆坐下之后,陆弥要了一份子冲爱吃的那种烤肉,另外有些奢侈地点了一份红烧牛尾,这种牛尾是用红枣、板栗和松子烹烧出来的,实在是香气逼人,当然价格方面也就不那么实惠,陆弥还要了一壶清酒,香气再次逼人。
子冲笑道:“咱们明天是不是就不过了。”
陆弥叹了口气,举起白瓷的小酒杯,两个人的杯子碰了一下,子冲却没有喝,子冲又道:“你还是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吧,要不然这顿饭我也吃不好。”
于是,陆弥便把昨晚回家的事和盘告诉子冲。
应该说,子冲还是一个比较有素质的年轻人,他既没有图穷而匕首见地说,我们俩的钱凭什么你一个人支配?!或者说,陆弥你不要幼稚,十万块钱是救不了你哥的,干脆我们就打定主意不变口地说我们没钱。甚至直说干脆我们提前交了首期房款算了,这样天下太平别人也别打我们的主意。
总之他并没有说出那些不仁不义的话,而他在关键时候所表现出来的从容还是让陆弥颇为心动的,但是他还是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让陆弥不大好受。
子冲苦笑道:“陆弥,不是我说话刻薄,假如这次得病的是你,估计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了。”他自然清楚陆弥在家里所处的位置。
陆弥不快道:“你这不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吗?”
子冲道:“咱们说话就回到解放前,真正是无产阶级了,难道还不许我埋怨一句吗?”他开始喝酒吃菜,神情黯淡甚是失落。
陆弥心想,虽然这是一句让人心寒的话,但是子冲说得没错。
吃完了晚饭,两个人都还不想回到住处去,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上缴了存折,他们就没钱了,没钱自然供不了楼,没房子那还结什么婚啊?!自打决定买房之后,他们便感到子冲的宿舍简陋得不能再坚持下去了,所以也不像以往那么勤于收拾,越发显得临时而零乱,现在看来他们是一时半会儿都搬不走了。兰亭公寓的定金五千块钱如果不找熟人去讨,肯定也是当塌定处理的。
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耽搁在外面,再说夜晚总是好的,多少可以抚慰一下常常被烦恼所累的躁动的心。
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一个平时舍不得进的高级酒吧间,要了两杯鸡尾酒“黑骑士”,据说这种酒是可以帮助舒缓郁闷的,每杯六十块钱,子冲连眼都不眨。陆弥知道,他的心里真的是有无名火,问题是又说不出口。
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陆弥的心里被这件事搅得不好受,但是难受之中也不是没有一点点欣慰,那就是每当在关键的时刻,子冲都没有令她失望。因为她曾听无数的人说过,爱情这个东西是不能考验的,如果要考验也是屡试屡败,所谓一对男女的幸与不幸,无非是他们是否幸免了不同类型的考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