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2页)

“你有没有试过一启动就挂挡呢?”

“你觉得呢?”约拿单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觉得呢?”

“我说,”阿扎赖亚得出了结论,“这真是太奇怪了。”

“这你不说我也知道。”约拿单冷冰冰地说。他现在十拿九稳地认为,新来的家伙不仅是个怪种,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我要告诉你的是,”阿扎赖亚·吉特林轻声细语地说,“好奇心能让有九条命的猫送命,但导致狗熊丢掉性命的却是鲁莽。”

约拿单没有理会他。

“现在,”阿扎赖亚·吉特林说,“我需要一段时间,以便能思考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思考几分钟。”

“思考?”约拿单心中暗笑,“那就思考好了。悉听尊便。”他站起身来,捡起一只沾满油污的破麻袋,又坐到柳条箱上,把破破烂烂的麻袋裹在自己那只破靴子上,接着点上一支烟。“好啊,你尽管思考去吧。你思考好了就举起右手。”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的烟还没抽完,年轻人便宣布说:“我好了。”

“什么好了?”

“我思考好了。”

“那,要是我能问一声的话,你都思考了些什么呢?”

“我想,”阿扎赖亚犹豫不决地说,“也许,你抽完香烟以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修理这台拖拉机了。”

整个修理工作都是约拿单亲手来干的,而且前后只用了二十分钟。阿扎赖亚穿着干净的衣服,脸色苍白,机敏地站在那里,一边看着,一边精确地告诉他怎么干,仿佛是在念说明书上的操作指南。他站在远处指挥着操作,就像约拿单曾经读到过的象棋大师,他们不用棋盘和棋子就可以下棋。在此过程中,只有一次,年轻人踏上了一条履带,往发动机的内部瞥了一眼。他用螺丝刀的顶端,像个修表匠一样精确地调整了一个接头,然后又爬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躲开车上的油污。

拖拉机一经发动便开始像一只呼噜呼噜的小动物一样,持续地发出轻轻的突突声。挂挡试验非常成功。发动机运转了十分钟,没有发生一次故障。最后,约拿单关掉发动机,拖拉机库一下子静了下来,他的喊叫因而显得分外响亮:“好啊,修好啦!”

他说不清这个年轻人是魔术师还是维修天才,还是整个故障本来就非常简单,要不是最近几天他觉得那么累,那么冷,又总是心事重重,他自己本来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给修好。

与此同时,阿扎赖亚·吉特林欣喜若狂地庆贺着自己的小成就。他反复拍打着同伴的后背,对自己大加褒奖,使得约拿单感到厌烦透顶。他津津乐道地说,过去他有好几次奇迹般地挫败了对手,其中有一个恶毒的少校,叫茨罗特金或者是茨罗特尼克,她是一个陆军车库的军官,长得非常漂亮,对他抱有一种极其矛盾的感情。还有一个来自海法技术学校的工程博士,一个笨蛋。他有个技术问题解决不了,而他阿扎赖亚立刻就想出了答案。他讲了他脑子里的各种妙计,又从整体上讲了一番人的大脑,以及那个茨罗特金或者茨罗特尼克少校,她嫉妒得几乎发了疯,还讲了她的挑逗举动。还有,他说他设计出了一种划时代的维修装置,却被茨罗特金少校的姐夫狡猾地窃取了成果。那家伙靠它发了大财,在爱琴海东部买了一座美丽的小岛,他从那岛上不断地给阿扎赖亚写信,对他狂轰滥炸,信里充满了威胁、仰慕的话和要求进行联合投资的提议。

约拿单若有所思,一声不吭,心不在焉地听着。最后,阿扎赖亚也安静了下来,把一块落在鞋尖上的蓝色油污擦掉。

“好吧,”约拿单说,“已经八点一刻了。我们到餐厅吃早饭吧。然后我们再回来,看看这儿还有什么别的要干的。”

在他们去餐厅的路上,阿扎赖亚仍然控制不住地说个不停。他讲了两个笑话,讲的是两个乘波兰火车的旅客,其中一个是反闪族的牧师,另一个是又高又胖的将军。尽管第一个人心怀叵测,第二个人力大无比,但是犹太人智胜了他们俩。讲到关键的地方,他竟独自笑了起来。他非常不安,赶忙又讲了一些老掉牙的笑话,这种笑话除了讲的人在笑以外,也是没人会笑的。

约拿单第一次注意到新来的人隐约有点口音。但他隐藏得非常好,几乎分辨不出。“l”发得有点轻,“r”稍微嫌长,“k”有时是从硬腭迸发出来的,好像他吞下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似的。他明显地做出了克服这些口音的努力。也许由于这种努力,或者由于飞快的说话速度,阿扎赖亚总是磕磕绊绊,甚至差点被有的字噎住。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在中间停顿下来,立即进行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