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讲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怎么为一个想法陷入窘境(第14/21页)

“嗯——嗯——嗯,您大声点说——我听不清。”

……

“我指望您下个命令,叫您的密探让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完全安静,不然的话……不然——我不能保证今后的成功。”

“我得承认,最近的这个事件已经通知给报界了。”

“我的上帝,要知道应当成为完完全全……”

“什么?”

“成为完完全全的……理想主义者。总是这样,这次又干预我的职权范围了……但愿上帝保佑,至少别让父亲知道!”

一条疯狗在尖叫

我们让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处于困难的境地了。当远处传来警笛声而周围则有一些暗黝黝的人在奔跑的那个寒冷的夜晚,我们把她留在彼得堡的一条便道上了。当时,她也生气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她把眼泪生气地往自己柔软的暖手筒上洒,她怎么也无法同使自己永远受屈辱的可怕事件妥协。如果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用另一种方法羞辱她,揍她,甚至要是他身穿红色的多米诺斗篷从小桥上跳下去,那反倒好些——她会一辈子怀着难受颤抖的心情记住他,到死一直记住他。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把小运河看成某个非一般的地点,在那里可以容许自己像他刚才容许自己所做的那样。她多次面对《黑桃皇后》的音乐叹息:她的这种处境同丽莎有某种相似的东西(哪一点相似——准确的她倒也说不上来),不言而喻的是,她幻想在这里见到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像盖尔曼。可盖尔曼?……盖尔曼的表现像个卑鄙的扒手:首先,他胆小如鼠,戴着假面具从冬宫侧墙处对着她;第二,仓促得可笑地在她面前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多米诺就伸腿趴在小桥上了;而当时,锦缎褶缝中笨拙地露出了裤腿的套带(是这些套带当时帮助她彻底醒悟过来)。在完成所有这些非盖尔曼所具有的丑态之后,这位盖尔曼才在那里得以摆脱彼得堡警察的跟踪,在场的盖尔曼不见了,没有用英雄、悲壮的动作从自己脸上撕下假面具,他没有当面用低沉、垂死的声音大胆地说:“我爱您。”之后,这位盖尔曼也没有朝自己开枪(19)。不,盖尔曼的可耻表现永远熄灭了她心目中所有这些悲剧性日子的霞光!不,盖尔曼的可耻表现把关于多米诺式斗篷的思想本身变成了一种滑稽丑剧的奢望;最主要的,是这种可耻的表现把她弄垮了。是啊,要是没有盖尔曼,她还能算什么丽莎呢!要对他进行报复!要对他进行报复!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像一阵暴风雨似的回到了住所。亮着的过道里挂着一件军官大衣和一顶制帽,就是说,她丈夫这时在家,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于是衣服也没有脱就直奔丈夫的房间。一个单调粗鲁的动作,门敞开了——飞一般地跑了进去:带着飘扬的毛围脖、柔软的暖手筒及烈火般燃烧的和难看的浮肿的小脸蛋——飞一般跑进屋——就停下站在那儿。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看样子打算睡觉了,他的短上衣随便地挂在衣架上,只穿一件洁白得耀眼的衬衫,拦腰交叉束着吊裤带,像一个消失中的影子,仿佛被打倒似的——屈膝跪着。一尊圣像在他面前闪闪发亮,一盏小灯在噼啪作响。半暗不明的蓝色灯光中显出谢尔盖·谢尔盖依奇苍白无光的脸容,精心修剪的大胡子和同样是这种颜色的举到前额的手;他的手、脸、胡子、白白的胸脯,恰似由某种特别芳香的木头雕刻而成;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的嘴唇微微启动着;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的前额向蓝色的灯光微微倾斜着,紧贴在一起的青色手指稍稍向前额活动着——为了画十字。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把自己发青的手指放在胸前和两个肩膀上,鞠一躬,然后才不太愿意地转过身来。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没有惊慌,没有害臊,他一边站立起来,一边竭力掸掉沾在膝盖上的尘埃。在这些缓慢的动作之后,他冷冷地问:

“你怎么了,索妞什卡(20)?”

丈夫的平静、冷淡使索菲娅·彼得罗夫娜感到生气,甚至屈辱,仿佛在角落处的那盏蓝色的灯光都在欺侮她。她哗啦一下倒在椅子上,用暖手筒蒙住脸,对着整个房间号啕大哭起来。

这时,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的整个面孔变得善良、温和了些,两片薄嘴唇松弛下来,前额上横着一道道皱纹,脸上因此显出一种富于怜悯的表情。但是,谢尔盖·谢尔盖依奇不清楚自己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才好——任她去哭,以后再收拾并接受被指责为冷漠无情,还是相反:小心翼翼地跪到索菲娅·彼得罗夫娜面前,慎重地用自己的手温柔地把蒙住她脸的暖手筒拿开,并用这只手擦掉她的眼泪,亲切地拥抱她,吻她可爱的脸蛋。但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害怕看到蔑视和烦恼的鬼脸,谢尔盖·谢尔盖依奇于是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中间道路——他简单地拍了拍索菲娅·彼得罗夫娜那抽搐、颤抖着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