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净化仪式(第21/29页)

“这是你做过的最糟糕的事——你不得不做的最坏的事?”

“太离奇了。是的。我见过许多事情。但这一件——并不仅仅因为它离奇,在另一方面它还很有神秘感。我想知道为什么。”

她想知道最坏的。不是最好的,最坏的。她的意思是真相。什么是真相?所以他说给她听。自埃莉之后的第一个人。因为在那一刻他爱她,想象着她刷洗血渍的样子。那是他对她最动心的时刻。可能吗?科尔曼不曾对任何人感到如此亲切过!他爱她。因为那是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当你看见他们面对最坏的状况却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的时候。不是勇气。不是英雄气概。仅仅是不以为然。他对她没有保留,一概没有。这是不假思索的,未经算计的。一派直觉。几小时后它可能变成一个非常糟糕的念头,但在那一刻,不是。他信任她——事情就这样。他信任她:她刷洗地板上的血渍。她不信宗教,她不伪装虔诚,不论其他的什么邪恶使她面目全非,她却从未被有关纯洁的神话所扭曲。她对评判别人不感兴趣——她见得太多,早已不相信那一套鬼话。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像斯蒂娜那样逃跑。“你会怎么想,”他问她,”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个白人?”

起初她只是看着他,倘若是发呆,也只是呆了半秒钟而已。随即她开始咯咯大笑,爆发出那种是她的商标的笑声。“我会怎么想?我会想你在告诉我一件我早就猜到的事。”

“不会吧。”

“哦,是吗?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在南方住过。我遇见过他们所有的人。当然,我知道。不然我又为了什么这么喜欢你?因为你是个大学教授?要是我把你当做那样一个人的话,我就是脑子不正常。”

“我不相信,福妮雅。”

“去你妈的,”她说,“你审问完了吗?”

“什么审问?”

“关于我做过的最坏的工作。”

“当然。”他说,然后等着她审问他是不是白人的事情,但一直没等到。她似乎并不真正关心,她也没有逃跑。当他把故事从头到尾讲给她听的时候,她倒是认真地听了,但并不是因为她发现故事不真实或不可信或希奇古怪——也当然不会因为她觉得这种行为该受谴责。不,在她听起来恰恰与生活本身相吻合。

2月里,我接到欧内斯廷打来的电话,也许是因为这是黑人历史月,她记起要向我确认马修·韩森和查尔斯·德鲁博士的地位。也许她正想着又该是她对我进行种族教育的时候了,特别要触及到科尔曼所抛弃的一切。一个满满当当、功成名就的东奥兰治世界,蕴藏着丰富的最难以忘怀的个人资料,一个成功少年时代坚实、抒情的河床,一切视之为当然的防卫、忠诚、战斗、合法,无需理论的论证,无需华美或虚幻的掩饰——一个跃动着激动和常理的幸福开端的一切有利质素,她哥哥科尔曼全都抹杀了。

令我惊讶的是,她在告诉我星期天瓦特·西尔克和他的妻子要从阿斯伯里来看她之后,说如果我不在意驱车到泽西的话,欢迎我去吃星期日午餐。“你想见瓦特。我想你可能想看看我们的房子。有照相本。有科尔曼的房间,原来科尔曼和瓦特睡觉的。双人床依然放在里面。后来是我儿子的房间,但枫树框架原封未动地保存着。”

我受到邀请去看科尔曼抛弃的西尔克丰饶之家,仿佛是他的宿命,为了生活在一个与他的自我规模感相一致的空间——为了变成另一个人,一个适合他的人,以被另一种东西所取代的方式求得他的归宿。抛弃所有的一切,整个的枝繁叶茂的黑人族群,认为他不能以任何别的手段取而代之。那么多的渴望,那么多的计划、激情、狡猾和伪装,统统为了满足离家出走以及脱胎换骨的饥渴。

变成一个新人。双重人格。承载美国故事的戏剧——发达后便一走了之的精彩戏剧——以及狂喜的驱动力所要求的动力和残酷。

“我很高兴去。”我说。

“我不能做什么保证,”她说,“不过你是个成年人。你能照看你自己。”

我笑起来。“你在对我说什么呀?”

“瓦特快到八十岁了,但他还是座熊熊燃烧的大锅炉。他说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的。”

“关于白人?”

“关于科尔曼。关于那个费尽心机的说谎者。关于那个不孝之子。关于那个出卖种族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