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9/10页)

三人狠狠地把陈金水捆绑起来,架上了吉普车。陈妻、巧姑母女俩及赶来的乡亲簇拥上去,拦住吉普车,遭到厉声呵斥:“谁想造反呀!谁上前一步试试?我就一块带到牢里!”一双双悲愤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吉普车扬尘而去。

凌晨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在黄土丘陵上流过。陈江河撒开两腿尽捡山坡小路狂奔,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了一个小站的铁道。

陈江河干涸的嘴唇开裂,茫然望去不知方向。跌跌撞撞地沿着铁道前行,远方似乎没有尽头。一列火车从身后宛如一个黑点,悄然放大,轰鸣声、车轮压铁轨声渐渐逼近……

陈江河爬上了轰然进站的火车。边上一列火车呼啸而过,仿佛要撕裂沉寂的大地。

拥挤喧嚣的车厢里,有人在唱着激昂的革命歌曲。陈江河挤进喧嚣的车厢,避开戴着红袖套的列车员,钻进座位底下,趴在地板上。突然,一个窝头滚落到眼前,陈江河奋力向前爬去,几乎同一时间,他发现另一只手也伸向了窝头,两只手来回抢夺,互不相让。

陈江河见对面那人满脸灰土,与自个相仿的年岁,比自个瘦小的身材,决意让对方几分。他一手按住窝头,举起另一手作对半分的手势,不想手一松,那人抢过窝头就往后退。

不识好歹!陈江河恼火地加速往前爬去……

在熙熙攘攘的下车人群中,陈江河突然发现,车上灰头土脸的那个少年正举着半块窝头仓皇逃过来。他几步赶上,一伸手抓住了少年肩膀,谁知少年张嘴就咬,陈江河疼痛难忍,捂着手喊:“狗啊你!”少年一挣脱,又兔子似的绕过拐角直窜。陈江河急中生智,向相反方向迎面赶上,一把揪住少年脖领。那人却用手掐住陈江河的嘴,猛一下将半块窝头塞进他的嘴中,一声“吃!”摔开陈江河的手又逃。陈江河瞪大眼睛,可来劲了:“奶奶的,不知老子是陈家村的司令,竟敢算计我?”一下子将少年扑倒在地。少年也是猴样机灵,一个鲤鱼打滚,抽身而出,反而骑在了陈江河的身上,低声骂:“还我的窝头!”陈江河不可思议:“我没吃,是你塞……”话没说完,少年再次将窝头塞入陈江河嘴中。这一刻,有两个穷凶极恶的人气势汹汹地一路搜寻过来,目光扫过争抢窝头的两个小孩,突然又向前奔去。

这稀奇古怪的事儿,让陈江河晕了头。骑在他身上的少年却松了口气,将半块窝头塞进自己嘴里,顺手将陈江河腰间的拨浪鼓拔出,撒腿就跑。

陈江河急着爬起,却饿得发慌,追出站台不久,无力地对着远处的少年:“那拨浪鼓你不能拿走!”少年停下脚步回头打量,将陈江河的拨浪鼓摇了摇。

陈江河急着爬起:“给我!”

那孩子调皮笑笑,跑出老远回头又冲陈江河挑衅地摇了摇。

“拨浪……拨浪……”

陈江河身子一软,倒在了铁道上。

陈江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古月桥桥洞下,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破败小窝里。

“这是怎么回事嘛!你把我弄得昏三倒四的!”此时的陈江河,真像跌进了酱缸,一脑子的糊涂,他像一个醉汉一样搔起了脑壳。

少年见陈江河醒来,忙递上一碗菜汤,又塞过一个窝头,陈江河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实在饿太久了,陈江河吃进去的都被呛住,突然,连汤水都喷出来了。

少年连连摇头,一副鄙夷的模样:“太没吃相了!你干过鸡毛换糖?”

少年不慌不忙地摇了摇拨浪鼓,被陈江河一把抢过:“这拨浪鼓是我的命,不能丢!”

陈江河低头摆弄着拨浪鼓。少年笑眯眯蹲上前,一脸真情地说:“要不是我,你就躺在那条铁轨上,不知已经被哪列火车压成肉泥了呢。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又把你拉回家了,离火车站几十里路呢,你怎么报答我?”

陈江河见少年并无恶意,还给自己吃喝,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动。不知怎的两只眼窝竟然湿润起来。他想跟少年拉拉话,想把自己心窝里的“秘密”给少年诉说上一阵,听听她有什么点子。他用湿润的双眼望着少年,神情是那么的虔诚和庄重:“我只是一小敲糖的,除了拨浪鼓,什么都没有。往后,当小叫花子去乞讨也说不定,叫我怎么报答?”

陈江河说的都是实诚话,十五岁的小男孩正处在十字路口呢。他也不知道他人生的步子会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匆忙,甚至那么沉重,如今这脚步究竟是往东挪还是往西挪,这实在是决定他一辈子命运的关键一脚。可是他那么年轻,逃离亲人,流浪他乡,没有人指点。少年听罢,眼睛发亮,心中一阵高兴:“会敲糖就行了呀,我家原来也是干这个的,我娘还是熬糖的能手呢,要不你喊一声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