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丽叶春楼(第11/12页)
身材高大的菲尔兰德躺在长沙发上,两只脚搭在税务官潘佩斯先生的肚子上,上半身则斜靠在年轻的菲力普先生的西服背心上,右手搂着他的脖子,左手夹着一根香烟。
娜法爱尔似乎在跟保险代理人迪皮伊先生谈买卖,她最后用这样的话来结束谈判:“好吧,亲爱的,今天晚上,我很愿意。”说完,她独自跳起了华尔兹舞,像一阵风似的在沙龙里飞舞一圈,嘴里嚷道:“今天晚上,你要怎么都行。”
沙龙的门猛然打开,杜勒沃先生出现了,大家都欢呼起来:“杜勒沃万岁!”娜法爱尔仍在旋转飞舞,正好撞倒在他胸前。他紧紧将她搂住,什么话也没说,就将姑娘轻轻托起,像托一根羽毛,穿过沙龙,走近靠里侧的一扇门,在一片掌声中,捧着他的活宝贝消失在通往卧室的楼道里。
萝萨萝丝仍在挑逗撩弄那位前任市长,一下一下地吻他,同时双手又揪着他的髯须,使他的脑袋动弹不得。已有杜勒沃的先例在前,她就唆使前市长说:“咱们也去,学他的样!”于是,这位好好先生站起来,整整西服背心,跟着萝萨萝丝走了,边走边摸着自己衣袋里沉睡已久的钱币。
只有菲尔兰德与“太太”陪着四位男客,菲力普先生高声嚷道:“喝香槟,我请客!戴丽叶夫人,请您叫人取三瓶酒来。”
菲尔兰德上前搂住他,在耳边央求他说:“让大家跳舞,你弹琴,好吗?”菲力普站起来,角落里有一架久已无人问津的老式斯频耐琴,他在琴前坐下来,顿时响起了一曲华尔兹。这支华尔兹,声音嘶哑、呜呜咽咽的,简直就是从那古老乐器叽里咕噜的肚子里挤出来的。高个子姑娘搂着税务官,“太太”则由瓦斯先生抱着,两对舞伴边旋转边接吻。瓦斯先生曾在上流社会的舞场上有过历练,舞姿甚是优雅;戴丽叶太太望着他,眼睛里洋溢着迷恋的眼神,似乎在做出定情的允诺说“我同意”,这无声的允诺要比口头上的一声“我同意”,更郑重其事,更为含蓄甜蜜。
弗雷德里克拿来香槟酒。头一瓶的瓶塞砰的一声飞出,菲力普先生又弹奏一支四组舞曲的序曲。
两对舞伴按照上流社会的方式,男士鞠躬,女士行屈膝礼,文质彬彬的,举止端庄地踏着舞步。
跳了一阵舞,大家开始喝酒。这时,杜勒沃先生回来了,显得心满意足,浑身轻松,得意扬扬,他大声说:“不知道娜法爱尔怎么啦,今天晚上有求必应,妙不可言。”接着,别人给他递过来一杯香槟,他一饮而尽,却喃喃自语了一声:“见鬼,这么奢侈!”
当即,菲力普先生又弹起一支轻快的波尔卡舞曲。杜勒沃先生同犹太美女翩翩起舞,他悬空抱着她,不让她的脚碰到地面。潘佩斯与瓦斯两位先生又雅兴大发,也随着舞将起来。不时,有一对舞伴跳到壁炉前停下来,一口干掉一杯冒着泡的酒。这场舞看来要跳个没完没了,永远不会收场。突然,萝萨萝丝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烛台。她披头散发,只穿了内衣,脚踩拖鞋,满脸通红,情绪很是激动,她叫道:“我要跳舞!”娜法爱尔问她:“你那个老头呢?”萝萨萝丝放声大笑:“他吗?他已经睡着了,他一下子就睡着了。”她拉住闲坐在沙发上的迪皮伊先生,这时,波尔卡舞曲又奏起来了。
但是,端上来的几瓶酒都已喝得精光。杜勒沃先生说了一声:“我请大家再喝一瓶!”瓦斯先生也呼应道:“我也请一瓶。”迪皮伊最后也凑个热闹:“我也一样。”至此,大家热烈鼓掌。
这么一来,一场真正的舞会就组织起来了。甚至连路易丝与弗萝娜也时不时地飞快溜上楼来,赶紧跳一圈华尔兹。楼下那些客人等得不耐烦,于是,她们恋恋不舍,又赶快跑回楼下。
到了午夜十二点,大家还在跳。时不时,总有个把姑娘退场消失,大家要跳四组舞时一找人就能发现,但这时准发现男人之中也同样少了一个。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啦?”当潘佩斯先生与菲尔兰德双双再现时,菲力普先生这么打趣地问他们。收税官答道:“去看普兰先生睡觉啦!”
这一精当的措辞产生了极大的效果:一个个男人都轮流带上一个姑娘,去卧室看普兰先生睡觉。这天夜晚,每个姑娘都随和得令人难以置信。“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一个角落里与瓦斯先生进行长时间的密谈,似乎大事已经谈妥,只差若干细节有待落实。
到了一点钟,两位有家室的男士,杜勒沃先生与潘佩斯先生终于要告辞回家了,他们要去结账了。但是,只算了他们的香槟酒钱,而且,不是通常的十法郎一瓶,而是优待价六法郎。这些先生对主人如此这般的慷慨大方深感惊奇,戴丽叶太太则高高兴兴地回答他们道:“难得这么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