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2 日(第9/10页)
她迟疑着。自从上午的谈话中断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也许他不想受打扰。大厅和隔壁房间里仍是一片忙碌,只有酒吧几乎是空的。
安纳瓦克看起来很不快乐。
当她还在考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她人已经踏进了酒吧。她双脚轻踩在木地板上,走到他所坐的吧台尽头,说声:“嗨!”
安纳瓦克转过头。他的目光一片空洞。
她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你会破坏一个人的隐私,自己却意识不到,然后会永远背上一个讨厌的名声。她倚在吧台上,将肩膀的浴巾拉紧。他们之间隔着两张高脚椅。
“嗨。”安纳瓦克说道,他的目光闪了一下。直到这时他似乎才发现她。
她微笑着。“你在……呃……做什么?”蠢问题。他在做什么?他坐在一张吧台前,玩着花生。“今天上午你突然不见了。”
“是的。对不起。”
“不,没必要说对不起。”她慌忙说道,“我是说,我不想打扰你,只是我看到你坐在这里,想……”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她最好是赶快离开。
安纳瓦克似乎完全从他的发呆中苏醒过来。他伸手拿杯子,高高举起,又将它放下。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高脚椅上。“想喝点什么?”他问道。
“我真的不会打扰你吗?”
“不,绝对不会。”他迟疑道,“另外我叫利昂。利昂·安纳瓦克。”
“好,那么……我叫卡伦,那……请来杯百利甜酒加冰块。”
安纳瓦克挥手叫来吧台服务员,点了掺水的酒。她走近些,但没有坐下。冷冷的水滴从她的头发之间沿脖子流下来,聚在她的双乳之间。通常她不在乎半裸着身体跑来跑去,但她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她应该尽快喝光离开。“你还好吗?”她问道,一边啜饮着那冰淇淋似的液体。
安纳瓦克额头皱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拿起一粒花生,将它放在面前,用手指弹开,“我父亲去世了。”
哎呀该死。她早就知道。她不应该走进来的。“怎么去世的?”她小心问道。
“不清楚。”
“医生们还不知道吗?”
“我还不知道。”他摇摇头。“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想要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今天下午去森林里。连续走了好几个小时。有时慢慢踱步,然后又发疯般奔跑。在寻找一种……感觉。我想,一定有适合这种情境的情感状态,但我那段时间就只有对自己的怜悯。”他望着她,“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不管你身在何处,你都坐立难安想赶快离开。似乎一切都在催促你,但你突然发现不是你想离开,是那些地方要摆脱你、排斥你、说你不属于那里,就是不会跟你解释你属于哪里,于是你只好继续跑啊跑啊……”
她跟着酒吧里的音乐不停地轻声哼唱着。“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吗?”
“我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吗?”韦弗皱起眉头,“一个人可以和一个你认识的人没有一点关系吗?”
安纳瓦克耸耸肩。“那你呢?”他问道,“你父母亲还好吗?”
“他们过世了。”
“噢……对不起。”
“没关系。根本没什么。我认为,人都会死去,父母亲也是。事情发生时我十岁。澳洲沿海的潜水意外,一切都很平静,突然间被暗礁上的激流拖进海里。他们是经验丰富的潜水者,但是……哎呀。”她耸耸肩,“大海总是变幻莫测。”
“后来有找到他们吗?”安纳瓦克低声问道。
“没有。”
“那你呢?你是如何适应的?”
“有一段时间相当苦。我的童年过得很幸福。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旅行。我们什么都做了,在马尔代夫驾驶帆船,在红海里潜水,在尤卡坦探洞。我们甚至在苏格兰和冰岛沿海潜水。如果有我在,他们就待在离水面较近的地方。只是危险的潜海时他们不带我下去——一次潜海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她微笑道,“不过你看到了,我还是熬过来了。”
“是的。”他对她微微一笑。
那是一种伤感、无奈的微笑。有一会儿他只是望着她。然后从他的高脚椅上滑下来。“我想我该去睡觉了。明天我要飞回去参加葬礼。”他犹豫着,“那好,晚安……谢谢。”
之后她坐在喝了一半的百利甜酒前,想着她的父母和那一天的情形,饭店管理人员走过来,一位女经理告诉她,她现在必须非常勇敢。勇敢的小姑娘。坚强的小卡伦。
她来回晃动杯子里的酒。她没有跟安纳瓦克说那有多难。她的祖母将她领回去,一个茫然吓坏的孩子,她的悲伤化成了怒火,让那个老太太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她在学校里的成绩变差了,同时变差的还有她的交友情形。不断的逃跑和游荡,第一根自制的大麻烟,在街头混朋克,一直醉醺醺地和随便一个对她有兴趣的男人上床。事实上男人总是对她有兴趣。还有当扒手,被赶出学校,一次草率的流产,毒品,偷车,少年看守所。全身满是穿孔和伤疤。心灵和肉体都是一座战场。